你曾意外结下过什么善缘?
你曾意外结下过什么善缘?
这听上去佛里佛气的,不可否认,当我们谈论善良,谈论缘分,谈论玄学的世界偶合,总会带着似乎不太真实的体悟。善恶是容易分辨的两种不同特质,可缘是模棱两可的,有很多种。有时候总会琢磨我们的相遇背后是什么道理,比如宇宙吸引力法则、量子纠缠、磁场等等说法。有一直持续的,有几年,几个月,几天的,缘聚缘散,也跟好聚好散一样令人感到悲伤。
此时的脑电波就如同汹涌的海浪,满地的贝壳和碎石,我一步步在沙滩上捡拾,海风从遥远的记忆里袭来,给生命中出现过的所有的缘都蒙上了一层腐朽的腥味,完全没有任何厌恶的情绪,那些已经过去了的真实其实仍旧在真实。
自行车在泥浆里,距离东达山垭口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天一亮就启程了,今天的任务格外艰巨,夜里下过一场大雨,上坡路段曲拐,柏油路面渐渐消失,山上都是碎泥巴,裤腿都是泥块甩掉后的污渍。手机在自行车前梁包里,外放着一首歌,记得是口琴的前奏,我看着天上低压的云,远处灰蒙蒙的山,眼前被碾轧的石块向两侧飞溅。原本是我一个人,前后都空旷,沉浸在单曲循环的口琴声中用力踏着脚蹬。没一会儿,后面有人说话,我扭头看,男人踩着自行车跟了上来,问我,听的什么,挺好听的。我回过神来,跟他说,我也不知道,随机的。他骑车往我这边凑了凑。川藏线的山路骑不快,坡度特别大的山只能把转速调高,实际前进的速度和走路也差不了多少,但是不能下车,下车就是意志力的削弱,进而会打起退堂鼓。他说他刚毕业,在考研究生,但总感觉哪里差点意思,有时候学不进,感觉自己的路并不在此,哪怕考上了,接下来就是继续苦读三年,然后毕业找工作,他不想回老家,那儿其实什么都没有,而留在广州将会更容易,因为他有更高的学历了。我很难相信在奋力骑车上山的西藏,甚至偏一下头就能看到牦牛和山崖半坡啃草的羊,远离大城市接近两千公里的这里,仍旧存在背负着现实问题的骑手。也许正是这样的现实问题,才让他选择来到这儿,用相对艰苦的方式走完全程。我听完他的讲述,总感觉自己是在一辆出租车上,他在驾驶一辆夜间加班的第一百零一个订单,他一遍感慨一遍看着导航,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好像从哪个方向很快就要窜出一个人影,将会吓他一跳。我跟他说我是老师,其实当个老师也不错,有寒暑假可以浪,他问我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意义。口琴声又响起来,这已经循环了很多次,我们到了垭口,我关掉音乐,打开自行车的脚架,钻进一处大帐篷里。那是一处藏民的小卖部,专供我们这些人歇息,方形的空间,一圈长凳子,中间有一烟囱,四个水壶同时烧着水。我和他都要了一份泡面,他再次重复那个问题,此行的意义是什么。
我细数着天数,大概还有八天将会到达拉萨,我身后还有三十分钟到四十分钟路程的队友,今天我属于先遣部队,下山后负责提前到达旅店订床铺。我正在经历一场抑郁难耐的突发性耳鸣,那个两千公里以外的我过得并不如意,输液七天,进高压氧舱,针灸,无穷无尽地在贴吧寻找解决办法,哪里的神医、中药、膏药。这种无休止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够听到,像极了那些只有自己才跨不过去的苦难,甚至看到因此自杀的帖子会浑身发颤,嗡嗡嗡,嗡嗡嗡嗡。我当然没有告诉他,我说,我假期很长。他最后说,也许我也会当一个老师。我祝福他,并用泡面碗与他干了杯。因为有任务在身,我先下了山,没有组队的意思,他的现实主义气息让我有点窒息,也许会破坏这里无限幻想的可能性。第二天的路上我又遇到了他,当时下起小雨,我的自行车脚蹬意外脱落,需要扳手才可以拧紧。我正在沿途求救,恰好他路过,叫了声老哥,停下来,从驮包里抽出一把扳手,帮我拧紧,然后笑笑。我感谢他,并跟了他一阵儿,在道路因久雨塌方时停下交换了微信。他说他不考研了,如果这一趟顺利,他还想走新疆,然后往南沿海,围着全国转一圈。我让他想好,其实回去了,生活其实是另一副样子,除非不回去。他说,单程票。我哈哈大笑,说,不要钱,有腿就行。
再后来,等我返程回去才意识到自己完全不知道他叫什么,微信里还是第一句你好而已,其他名字好像也没有意义。那一年他确实转了很多地方,朋友圈里有海,有山,有雪,热闹的街区,好像一直在路上。那一阵儿我闲下来就会刷他的朋友圈,好像一直在路上的那个人是我自己。直到前年,他朋友圈里出现了一段文字,是他姐姐代发的,说他因疾病去世,告知了告别仪式的时间地点,我才知道了他的名字,赵宁。他说,你这首歌是什么?我有扳手,你等一下。也许我也可以当一名老师。单程票,我想那是一张单程票。只是这些,只记得这些,而这些也随着讣告彻底画上句号,不会再有更多延伸了,但还是会时不时想起来,反复跳进那个场景里,反过来问他,这几年的行走获得了什么,如果你知道自己的期限将尽,你有什么感受?如果那个人是我,所有接触过我的人又会作何感想。有一种莫名的惋惜和恐惧,随着脚蹬咔嗒一下拧紧而缓缓生出。我有时还会翻看他的朋友圈,但又觉得这种怀念其实是一种不尊重,于是我删了他,将他留在了记忆里。
我其实是相信那句话的:“水满溢时井亦镜,缘散尽时情亦清。”这句话对善、对恶、对良缘、对孽缘、对友人、对敌人,均适用。
责任编辑:梅不谈 onewenti@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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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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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小麦 @西小麦打字中
一个写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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