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昨天傍晚突然刮起大风，天空阴沉，暴雨将至。起身关好门窗，却头晕得厉害，不小心磕到阳台堆放的柜子一角，回屋才发现，膝盖被划破，渗出丝丝血迹。

但我依旧很快昏昏沉沉睡过去，只隐约听见了几次雷声轰鸣。最近总是做噩梦，哪怕睡很短时间也是这样，总有一个重复的梦境围绕着我，内容有些模糊，大概是关于一个人站在人群中孤立无援的状态。他们麻木无情的脸，窃窃私语的样子，让我慌张。我想要后退，张着嘴喊出你的名字，姜硕，我有些怕。

没有回应，什么都没有。姜硕早就不在我身边，我只能把手臂环抱在胸前，在哽咽中低头离去，像一切不曾发生。

深夜醒来，满脸泪痕，空气潮湿，连头发里也是粘稠的。整个人无力到不能下床去打开灯，只能继续蜷缩身体，陷入更深的黑暗，往事却一幕幕重现。从儿时的无助迷茫，到长大后的不停漂泊，不知从何时喜欢摇滚乐，喜欢质地悲凉的文字，喜欢远离人群去远处撒泼打滚。这些都只是我的保护色，而我自始至终想要的，不过是安定一隅和一场不会逢场作戏的爱情。

看了一眼手机，很多条消息排列在屏幕上，却没有你的。阿温约我明天去相思街拍照，老板发来新的工作任务，还有南京失恋博物馆的一个活动邀请。我一个个回复，窒息感却越来越强烈，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不能崩溃，一定要守住这道堤坝，一旦崩塌，我将在悲伤的汪洋中溺死。

昨日，我把你送我的戒指交给了南京失恋博物馆。那里的人问我，真的想好了吗？我说是的。他又说，想好了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你要真的开始放下他。我笑笑，点点头。

这一年里，被欺骗，被侮辱，被背叛，被丢弃，给出去的温柔与善解人意都被肆意挥霍，还回来的只有无情与现实的残酷。这像一场无妄之灾，我被彻底撕裂，七零八落，心里在这一年盛夏下了一场雪。

姜硕跟他的前任复合后，我的状态始终很差，不得不暂时停止工作，只接一些拍写真的私活。阿温是我之前做摄影师时候最常合作的模特，她说，你不应该过早对他有所期待，期待有时才最伤人。

可女孩子最常犯的错误之一，就是过早对未来期待太多，而这些期待里，大部分都跟那个他有关。不停去设想跟他在一起之后的生活，甚至在脑海中已然与他过完一生。

我们总是这样，永远改不了，不断期待又不停被伤害，在每一个愿意去相信的瞬间，又被人性的丑恶碾碎，还被冠以自作多情的名号。

现在，多情，我认。自作，我也认了。

2

“春黎，你好像从来都不关心我交过几个女友。”

那天，姜硕早起去上班，临走时这样问道。我不知他有何用意，却还是想着要装作宽容大度的样子，回了句，“你有几个前任并不重要，你现在爱我就够了。”

他面无表情，接了一个电话离开。那一刻，仿佛有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向我喊着，他要离开你了。不得不说，有时候女孩子的第六感真的很准。

在那一周之后，我去西藏出差，给一个品牌拍视频，就在我刚刚坐上高铁的时候，姜硕发来消息说，因为工作调度要去深圳待两年。我知道，下一句他要说，要不我们先分开吧。

但我还是太高估他了。他没有这样坦荡，不敢承认自己就这样不爱了。他会用尽方法让你先来讲出“不爱了”这三个字，好像这样，他就不用承担内心的愧疚，也避免了辜负一份爱的骂名。我庆幸他还有一分良知，没有暗中操作背叛我，但他依旧令我心寒，就连这一点点责任都不愿承担。

“春黎，我知道你不喜欢异地恋，我也知道这样很对不起你，但公司的安排我也没有办法。”

“那我们就先分开吧。”

姜硕再也没有回复我的消息，我想他等我这句话也好久了吧。他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我们没有互删好友，但也没有再联系。从西藏回来之后，守着空空的房间，我才发现，一个人要离开另一个人原来那样容易。

只要我不主动给你发消息，你也不愿联系我，不出几日，我们的头像从彼此的聊天列表中下滑，直到清除所有聊天记录。他，就真的消失在你的生活里了。

阿温怀疑，是不是我太敏感，说不定他只是表达歉意，并没有想要离开。她这样讲着的时候，我反而觉得自始至终更像是一场预谋的大戏。我见过他爱我的样子，在他一点点沉默，忽冷忽热的时候，我就曾怀疑他的真心，但我找各种理由替他解释，以此安慰这只是性格使然，压力太大。现在想来，那时他或许就在等一个机会了，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能以现实无奈，替你着想的理由，顺理应当地离开你。

这样，分手的痛苦就不会是两个人的，而只是那个被留在原地却还爱着的人的。

3

我本以为，我跟姜硕的故事就这样无疾而终。我强忍着不去打扰他，不去展露我的软弱和不舍。在他面前，我始终是个善良体贴的人，我不想以死缠烂打的方式要他回来，只能深夜乞求神灵愿他转身看我一眼。但没想到的是，不出一周，他的朋友圈里就出现了另一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画着浓烈的妆容，穿着小吊带，露出锁骨，抱着一大捧红玫瑰，另一只手拨弄着长发。她性感，热烈，像猫咪，会挠人心。

顺着姜硕的微博关注列表，我成功找到了她的微博，翻看下来大部分是自拍，她身材娇小，穿着时尚，配上略显鸡汤的网络流行文案，还有各种跟一群男生聚会的照片。看得出来，她是个开朗的女孩，热衷于一切热闹的场合，很懂得怎样跟异性相处。这些都是我做不到的，也是我最讨厌的。

又有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向我喊着，他们或许早就暧昧不清了。

“春黎，姜硕跟他前女友复合了，你知道吗？”阿温结束拍摄之后才小心翼翼过来跟我讲这件事。

我故作轻松，摆弄着摄像机，冲她笑笑，“知道啊，那个女孩挺好看的。”

“他们当初分开是因为新鲜感丧失，过了一年，那个女的去换了个发型，换了穿搭风格，一句还忘不掉前任，就又复合了。他们真的明白什么叫做喜欢吗，暧昧不清半年多了真恶心。”

阿温愤愤不平地讲着这些话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个女生原来是姜硕的前女友。我循着这条轨迹，找到了姜硕微博里存留的她的照片，那还是两年前，他们手挽手在三里屯拍的，还有一起去厦门的旅行写真，各种情人节里的互相表白。原来他都没有删除，原来，我本可以在这些线索里面早早找到他不爱我的证据，原来，我本可以少付出一点，少爱他一些。

阿温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试探着问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问过他关于前任的问题。”

我点点头。阿温叹一口气，低头点了我爱吃的那家外卖。

现在想来，我的确对于姜硕的以前了解甚少。当初，在阿温的介绍下与姜硕相识，那时他还做着模特的工作，我们合作几次之后情愫暗生，开始一段暧昧往事。就连他的表白，都显得有些敷衍。在一个深夜，他把表白的字眼藏在一大段无关的话里，然后转移了话题。

我问他，是喜欢我吗？

他说，是。

那我们在一起吧。

他说，好。

面对连喜欢都无法直截了当说出来的人，早就该做好他会离开的准备。有时候，带有过多修饰的文字，是为了掩饰虚情假意。直言相告，才会带来更好的结果。

4

阿温问我，要不要自己也跟姜硕断绝联系。我摆摆手表示不必了。

何必走到那一步呢，我们不曾吵架，不曾挽留，没有沟通也不知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现在他又回到了最爱身边，我也努力权当不曾有这个人出现。我们都在努力回归原本的生活，又何必搞得那样绝情。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真实想法是，不想与他彻底断联。我可以不再打扰他，但我或许可以通过阿温了解到他的近况。

可这一点执拗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本就不爱我呀。

不久之后，我去到云南一个小镇拍摄，跟一个坐在门口纳鞋底的奶奶聊起往事，她说，“一个选择主动离开你的人，就忘了吧。再也别联系了，也最好别有任何能知道他消息的途径。这样，你一辈子也放不下。”

“我年轻的时候，也曾在外面读书，跟着村里一个大一点的哥哥。后来我们在外面谈了一段时间，再后来他被调去甘肃工作，我回到了这里，但每个月都给他写信，他也给我回信。几年过后，他回来了，带着他的媳妇和刚出生的孩子。可就在那前三个月，我们还刚互通书信。后来我也结婚了，但我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宁。我们就这样在同一个村里过了一辈子，我一辈子没问当年他为何结婚了还要跟我写信。”

“前不久他走了，我一辈子也没得到答案。”

奶奶讲起这个故事的时候很淡然，像在讲另一个人的故事。她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握着我的手用我听不太懂的方言说，姑娘，夜晚一定很难熬吧。

当晚，我告诉阿温，我删掉了姜硕。既然不爱，分开之后就再也别见了吧。我不想要任何答案了，只想往前走。

万物繁盛，时光飞快，人们脸上挂着笑脸，站在十字路口等待爱人的怀抱，可我却不断怀疑他们爱着的心是否纯粹。他们拖着高尚的道德，顶着爱人的头衔，偶尔也企图拥抱另外的身体。但我早已厌倦这坍塌的生活，也不想再期待不会回来的人。我们都该在这仲夏夜，结束关于他的噩梦，开始一段不慌不忙，追逐人间美好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