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或许是被酒精侵袭了头脑，从庆功宴里出来，姜瑜竟然突然奇想给自己买枚钻戒。

而她的提议很快得到闺蜜的附和。流光溢彩的霓虹牌下，此刻她们两人捧着热饮，站在玻璃柜前叽叽喳喳。

珠宝店里琳琅满目，再配上精心调配的璀璨灯光，柔和而夺目，等待着采买他们的主人。

导购很有眼力见，上来便推荐一个精致小巧的五十分钻戒，滔滔不绝地在耳边说品相。姜瑜的思绪昏昏沉沉，看见食指上那个形状漂亮的水滴钻，恍惚中还能倒映出那年青涩少女的影子。

她结账之后准准备出门，店门又进了另外一个人，在她左边的柜台前停下来，干净清俊的侧脸，彬彬有礼地问一款饰品的价格。

苏厉，她短暂反应了几秒，心脏剧烈跳动后，开始隐隐作痛。

他不应该居住在这座城市，或许是出差途经，想给心上人带一份礼物，又或许是其他某个原因。

转身的片刻，他们分明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自己，眼看着苏厉想张口，姜瑜迅速匿进人群，往前走了几步。

她没有那么坦率，无法释然地相视一笑，说声好久不见。

二

姜瑜和苏厉赶在大学的末尾谈了场恋爱。

都说毕业季是分手季，可他们分明在尘埃落定之后，才审慎地决意在一起。

说起那段经历，他们还互相调侃是黄昏恋，做了四年的同学，方才捅破窗户纸，并且引以为傲关系的牢固，毕业照自然也是一起拍的，并肩而立，将灿烂的记忆定格在照片里。

“我想吃冰淇凌，能不能去给我买一个？”那时候还在身边，姜瑜只要一个电话，苏厉就风雨无阻地为她去买。

热恋时自诩对方为另一个自己，兴趣相投，即便是将要面对千里的异地也没有往心里去。苏厉笨拙地学着说情话，隔着漫长的电波传到她的这端，然后认真地做旅行计划，像是献宝似地递给她过目，即便在实习任务繁忙的时候，也努力地凑时间与她说话。

偶尔的相聚，他们也好好珍惜，他们相遇在某个中间点，姜瑜喜欢拍照，女孩都是如此，对自己的容貌分外挑剔，缠着他拍几百张照片中才能挑出满意的一张，苏厉虽然抱怨但还是甘之如饴。天朗气清，他们在蔚蓝的海岸线牵手踱步，相视一笑，姜瑜时常觉得很幸运。

可是好景不长。每一对情侣都信誓旦旦许下过山盟海誓，后来也慢慢做旧，被遗忘在回忆里。

三

异地不是感情分崩离析的必然因素，至少是爱情质量的检测剂。至于是情比金坚还是什么，便全靠两个人自己把握了。

即便通讯再发达，还是无法跨越重山万岭的物理距离。

见不到面，就意味着没有温度。他们的聊天内容开始越来越单一。她单方面地和他说生活的琐碎，换来的却是毫不走心的表情，或者是寥寥无几的回应，每次都像火车呼啸着穿过山洞，带来一阵刺耳的轰鸣。

她几乎都能推测出他下一句话要回复些什么内容，这样的对话自然就没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

更糟糕的是，姜瑜每次的反应，他都一脸抱歉地说没有注意到。

在最近一次的爆发中，他说自己愿意为她改，可承诺的保质期也长不过两三天，久而久之恢复原状。

循环往复，像个永远无法逃出的怪圈。

苏厉在读研，兼顾学习要为工作积攒经验，姜瑜表示理解，浩渺的书籍校对也让她两头吃力。但苏厉在她这里有优先权。

可姜瑜没有。

姜瑜原本就没有安全感，每天为数不多的对话，成了她唯一能感知他情绪的方式，现在就连这点权利也要被剥夺。

她刻意减少聊天的频率，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就是对方乐见其成。

“每天多跟我说一些话就这么难吗？” 最终，姜瑜积攒的委屈终于尽数爆发，反复地说这歌

“我难道没有自己的事吗？”电话那头的苏厉，语气听起来压抑已久，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姜瑜一怔，食指就下意识地划过屏幕，然后将电话挂断。

手机没拿稳落在地上，她蹲下来，捂住脸，泪水在眼眶打转。远处坏掉的路灯还在闪烁着微弱的光。北京的夜却好像永远都点不亮，空洞得像是一个蛰伏的巨兽，要将她的爱情一口吞下。

等了几十分钟，电话那端也迟迟没有动静。姜瑜写写删删，终于主动求和，发出了第一条消息。

每次都是她先。

这样慢慢演变成一场拉锯战，两个人都在斤斤计较，谁都不肯多付出一分真心，一寸温柔。

她反反复复地说很累，很难，旁敲侧击地抱怨不知道怎么样去和人沟通。他在电话那端附和，却什么改变都没有做过。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姜瑜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感情中即使碰到问题也很少与朋友倾诉，害怕自己被影响着有失偏颇。这次终于忍受不住，找了青梅竹马的朋友，一口气将所有的委屈倾诉干净。

“真不知道你这么骄傲的人，居然对这样他也这么卑微。”

对面很快传来回复，朋友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她像是被突然点醒。

原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在某个辗转难眠的凉夜，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四

异地恋说分手太容易了，对方心知肚明，大家都理智而现实，各自生活，苏厉自然也分明不可能为了她跨越大半个中国，哀求她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决定。

但姜瑜不明白，明明是她说出口，为什么最后却恋恋不舍的却还是她自己。

分手后的每一刻都分外难熬，姜瑜从清晨哭到日暮，然后顶着红通通的眼眶去工位上，让同事用关切的目光看向她，询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用一个缓慢的过程去做其他女孩快刀斩乱麻的告别仪式，删掉照片，更换头像，改变签名，几乎每一项都要花掉漫长的时间，像维修一只钟表，消耗精力又浪费时间。

分手便是，突如其来被剥夺掉一切撒娇、亲吻以及拥抱的权利，剥夺掉那些缓慢生长的温柔可爱，从清晨到黄昏的想念与欢喜，热烈的眉眼和急促的呼吸。

慢慢戒掉习惯很不容易，但如果把单位时间延长，好像也不是那么困难。终于姜瑜也成为了苏厉的过客，成为了经年回忆中那一个可擦拭的剪影。

她偶尔会想念钱包里的照片，迷恋有人倾诉的感觉，回味那时候手挽手的幸福，苏厉像个小太阳，指尖一年四季都带着温度，偏偏她手脚冰凉，于是总喜欢缠着他。随便一翻相册，两个人也曾打卡过那么多地方，怎么可能会不难过。

他们两个人倒是默契地没有删去对方，所幸微信的头像都是鲜艳的。苏厉很少发朋友圈，偶尔也是和工作相关。

姜瑜没有如鸡汤所说，变成更好的自己，找到比他强过千万倍的另一半。只是按着自己的生活轨迹慢慢地往下走。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到珠宝店去，是不是又有了新欢，这次有没有照顾好对方的感受。但正如两条线已经完成了相交，再追究这些就失去了意义。

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妥，我们渐归平凡，我们重回生活。

而生活的意义，大抵就是虽有千百种不同的形式，却终究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种，失望过后，也不要失去前行的勇气和期待幸福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