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钱包里一直放着一张照片，3寸大小。有些泛黄，有些陈旧。
那是高中毕业那年，我和乔祁的自拍照。照片上的我们稚气犹在，傻傻地笑着，纯真干净。
乔祁扎着高马尾，露出饱满的额头，我留着一层厚厚的刘海。那是夏日，我们在隔壁城市的一座桥上拍的。和我们一起出去玩的人，还有乔祁当时的男友，和她男友的一个朋友。过了这么久，那两个人的脸，身穿什么衣服，说了什么话，我已经快要记不清了。
而那天我们乘坐的绿皮火车，以及蔓延在空气里的燥热，也变得越来越遥远，再也无法触及。
2.
十一月初，乔祁打来电话。我以为她有什么急事，没想到只是无关紧要的聊天。已经习惯了微信对话框，突然退回到以前大家的交流方式，竟有些生疏和不适。
她问我是否还记得一件事，她说她最近老是想起，想听听我的声音，便打来电话。我说什么事，她说，那次大雨。我随即笑了，电话那头，她也发出笑声。
那怎么能忘记呢。我悠悠地说。
那年高三的一个晚自习，外面倾盆大雨，我和乔祁都没有带伞。校园里积满雨水。
晚自习下，我们将校裤挽到膝盖处，扶着彼此，踩进水里，水一直到小腿腕处。雨一直没有停，我们浑身被浸透。声音飘进雨里，笑声忽近忽远。那样的笑容，让我产生幻觉，好像我们会一直那样快乐下去。
在日后漫长的年月里，我没有梦到过那个夜晚。可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那日的大雨，白色的路灯，身旁不停走过的人，远处的汽车尾灯。还有我和乔祁爽朗的笑声。
在我沉默的间隙，她突然说：“我想你了，想和你一起过冬天。”
我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迎来片刻宁静。有些温柔。我也想和她一起过冬天，等待初雪，吃热气腾腾的火锅，怀念我们的青春，陪彼此去看烟花。
人世感情纷繁复杂，我们一生有太多种细腻情感，是亲情、友情、爱情，这三个词难以定义的。我和乔祁之间的感情，我不知道该如何准确表达。
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即便我知道，我们在彼此不在身边的日子里，无数次将对方想念。但是依然很少说想念对方之类的话。
接下来的对话，我有些心不在焉，因为我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其实我也很想念她。这句话多简单啊，可是直到我挂掉电话，也没有说出。嗓子像是被一团热气堵住了。我开始有一丝后悔，后悔没有在电话里亲口对她说一声“我也很想你”。
我想不起来我们上次通电话是什么时候，好像是隔了很久，乔祁的声音触动了很多过往的事。那些事交织混淆在一起，仿佛要被我就此遗忘。
3.
冬天确实临近了，空气越来越干燥，天气接连几天阴沉沉的，不见晴。清晨总是大雾，寒冷，看不清远方。
相似的冬日我也曾经历过。
高中时，乔祁和我在一个班，我们的座位隔着一条过道。那条过道，每天都是湿漉漉的，除了冬天。因此也只有在冬天，那条过道才会呈现出它最接近真实的面貌——永远覆着一层薄薄的灰色，像记忆里往事的颜色。
那时乔祁给人的印象，永远是安安静静，不爱讲话。数学课老是打盹，这点我也是。我曾和她在数学课上站在后面听课——依然在打盹，笔记本上画满了没有任何美感的线条。她也可以坐着一直发呆，旁边的人讲笑话也不怎么笑。不熟悉她的人都以为她是一个冷漠的人。但其实，她温柔又有趣。
文科班的那两年，我们陪着彼此无数次走遍校园。聊喜欢的男生，聊梦想，聊我们热爱的文学，聊想象里的未来与世界。我们心怀期待，期待能快点离开那座小县城，期待会有数不尽的自由，期待可以一起去旅行，走遍祖国的大江南北。
现在看来，我们当时的想象和期待，过分地多了，多到有一些已经长久地跌落在过去，再也没法带回身边。也有很多事，我们都忘记了是在什么时候丢掉的，当年写在笔记本上要一件件去实现的事，到现在为止，完成的不过寥寥几件。
这世上原本就有很多事，是我们没法控制的，只是年少时，没有想明白。
现在的我和乔祁，过得都不怎么快乐。那张照片上的纯真笑容，也找不回了。
4.
今年春天，家乡举办庙会，乔祁发来微信向我吐槽：太吵了，吵到什么事也没心情做。我从高三结束后，便再也没有时间去逛庙会。留给家乡的时间，只有秋冬。
高中时，我和她每年都会去逛庙会。明知庙会年年如此，没有什么改变。但还是要牵着彼此的手，去吃街边小吃，去听嘈杂的人声，在各种声音的遮盖下，两个人热烈地聊天，大声地笑，无所顾忌。
每天晚上下自习，我们一起骑自行车回家。她给我唱梁静茹的《崇拜》，声线动人。而那个点，路边烧烤正火热，米色油布远远望去像帆船，在风中摇摇晃晃。我和乔祁都爱吃年糕，总要过去解馋。阿姨的手红红的，手指肚上沾满油渍。年糕放进油锅里，嗞嗞地响着。
阿姨开玩笑说你们长得好像啊。我说，阿姨，其实我是她妹妹，但是她觉得我学习不好，很丢人，就不想承认这件事。阿姨看一眼乔祁，带着教育她的口吻说，怎么能这样呢，学习再不好也是你妹妹。乔祁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看着她又急又气的样子，我在一旁笑个不停。
曾经那样快乐的时刻，都过去了。我竟有些恍惚，好像不该是这样，不该这么快地失去，我们也不该是现如今的样子。
那些日子明明是昨日事，怎么已经过去好几年了。细一想，想不出日子是如何逝去的。而我和乔祁，又是怎样变成今天的模样的。不过这一切最让我开心的，是我们一直都陪在彼此身旁。那些晦暗、笼罩着厚厚阴霾的日子，也都是乔祁陪在我身边。生命里总有这样一个人，让你觉得经历的一切都值得，让你不再畏惧严寒冬日，漫天风雪。
此刻，我只是有些想念她，想念让我们感伤又快乐的青春。想念再也回不去的曾经，那是我们的滚滚红尘，是只属于我和乔祁的青春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