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腾讯音乐娱乐“乐人+”的邀请，我们在艾怡良的“乐人+live 不想忘记的名字”演唱会的后台见到她和经纪人，她带了棒球帽，很温和地和我们握手，然后坐在沙发上与我们交谈。这期间，我们能听到乐队演奏着《给朱利安》的配乐。

1.

艾怡良好像很喜欢以水自比。

2016年的第二八届台湾金曲奖，在卢凯彤等、杨乃文、魏如萱等实力唱将之间，评委将“最佳女歌手奖”颁给艾怡良。她上台领奖，很平静地讲了一番话，说自己像一潭很软弱的水，被填进别人驱使她进入的容器。有一天被人撒了出去，淹了一片田，随着洋流到处跑，流浪撒野，回到港湾发现，所有的石头都被这潭水磨得碎碎的。可是身边的人还是愿意迎接她这一潭居无不定的水。

我问她，获奖时候的淡然是什么原因。

她说，”那一刻我是错愕的。我心中有很大的感激，因为这一刻我会被台下和电视上的人们看见，没有一个歌手是希望不被看见的。所以那一刻我极度的感激，我又极度的自我怀疑。就在那三秒之间，所以我上台讲了一段没有人听得懂的感谢词，好像显得过于冷静。“

虽然上台的那一秒足够激动，但巨大的压力接踵而至。

媒体采访、演唱会、音乐节、新专辑计划等等。激动并没有持续多久，自我怀疑却不断放大。她担心自己的资历不够，陷入自我质疑的漩涡中。

“我真的有资格拿到这样一个奖吗？”她开始质问自己。看看这些年来金曲奖歌后们，无论是屡次封后的张惠妹、蔡健雅、蔡依林，还是时隔二十捧回奖杯的彭佳慧，他们都已经获得足够多人气和口碑方面的认可。

怡良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认可，她羡慕好友张惠妹，希望可以像张惠妹一样，站上台去就有自己的气场。或者是其他歌唱者一样，受到广泛的认可和反馈，在小巨蛋、工体、鸟巢等场馆和千万观众之间一呼百应。

“我得奖的时候其实对奖项很恐惧，跟别的金曲奖歌后相比我是一个很资浅的歌手，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个称呼。”

得奖之后的一年，她又用水自比，写了一首名叫《waterfall》的歌，来讲述这种心境：

中立 太久 位于最高的崖

让瞳孔容了整片树海

擦干 眼泪 还顾及神态

站在边缘的我是否看来悠然

......

透明 安然 重力失控

每个水花绽放

都埋了或诞出一些动容

我吃穿什么 做过什么 着谁的魔

都跟了空景循环 跃下一片漩涡

她几乎像是《waterfall》这首歌里写的那样，在一汪深潭中几乎溺水，无法呼吸。

但所幸有朋友、老师在身边一直陪伴，偶尔压力也会催生出想要倾诉的欲望，她捡起笔，写写画画，开始试着在纸上面写一些来自内心的声音。

在那些浮躁时刻，她要么就是昏昏睡过去，要么就是拿起笔，让情绪随颜料在画布上蔓延。画画成了她舒缓的方式。

因为画画这件事不需要考虑结果，她总算找到一个方式暂时避开自己心中的噪音。

有趣的是，《waterfall》的专辑封面就来自怡良从笔刷上流淌出的心情。

《waterfall》的专辑封面，与歌曲风格一致，近乎狂放。

她像一个在湍流中打坐的冥想者，开始面对自己，只听自己的声音，只向自己倾诉。

2.

怡良真正得救也还是和金曲奖有关。

今年六月，艾怡良靠着《Forever Young》这首歌拿下第三十届台湾金曲奖“最佳作曲人”奖项。

相比两年前封后，这次获奖，她反而激动得几乎落泪。

”谢谢金曲奖，我有一阵子觉得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唱了。我不想写，不想唱，因为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自己想讲的事情真的太小了，得过的苦痛又没有人家来的多，我总觉得我在抱怨。谢谢建骐老师，把这些琐碎的抱怨集结成一首好像代表着我的年轻、我的猖狂，以及我现在甚至有一点勇敢的心情...真的谢谢，我知道你们在听了。我会用力地写下去。“

直到通过获奖再次得到认可，怡良才彻底平静下来。就像又一次从最高点跳入水中，紧绷的情绪忽然放松下来，怡良和新东家的朋友简单庆祝后回家好好睡了一觉。“

《Forever Young》的魅力不需要太多专业人士去讲，播放这首歌，随着旋律流淌出来的是一种与自我和解的镇定自若，它优美缠绵的旋律打动了无数听众。她唱到“活得高亢 低落 高亢低落”，歌声就像缠绵的水一样，声线从高处落下又慢慢上升。

这首歌是专辑中的主打歌，专辑名《垂直活着，水平留恋着》也来自Forever Young中的歌词。

从《Forever Young》的这句歌词“垂直活着，水平留恋着”中，延伸出了整张专辑的思路。怡良试着透过那些在特殊时刻的灵感，分享从身边的事中看到的“生与死”。

“我在专辑的很多歌中提到了生与死，但不一定代表一个人的去世。

“比如《美术课》，我的老师的确离开我们去了天堂；《Forever Young》是预估我死后，想给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

因为美术老师的葬礼，她曾经的老朋友和老故事又齐聚在一起，在这样一个缅怀逝者，与旧日重新联系到一起的场合，怡良好像看到了生和死的圆融。就像约定好的那样，一个人的离去带来了另一些希望。

她和新团队讨论，用这样的一个标题，去讨论如何自处生死之间的轮回。这样对新与旧，对死亡和新生的思索贯穿了专辑的始终。

“但我不想把自己放在一个很哲学或者宗教的角度去讲，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格，看过的不够多，经历过的也不够多，抱走的新生儿不多，送走的人也没有那么多。

“所以我研发了自己的生死之道，也就是‘眷恋’。如果我眷恋着他，他就不会凋零。像《给朱利安》，如果我心中一直记着当初如你相爱那般浓烈，我这辈子或许就会一直像17岁那样。虽然我们被迫要像大人一样生活，我心里一直很坚持的就是，有些幼稚我是想留着的。青春的轻狂和热烈不要走，这种心态我想要留到很久很久。

我问，这就是你领奖时说的很小的事吗？

她说对，因为想要诉说的心情有时好像过于无关紧要，因此才常常陷入自我怀疑。

3.

七月底，腾讯音乐娱乐“乐人+”终于确定了和艾怡良的合作，8月8日在上海万代南梦宫举办了“乐人+live 不想忘记的名字们“演唱会。

我们在舞台上看到的艾怡良，好像是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成长，变得游刃有余，浑然天成。她很享受歌唱的状态。她唱起新歌《莱特兄弟有罪》《一整夜》等新歌，和《寂寞无害》《我们的总和》等一些老歌。

她自己也在新歌的中间，唱了这首有特别意味的《waterfall》，在唱之前艾怡良说了很长一段话：

“有点久没有唱这首歌了。那个时候，我不太能接受脑袋中对这个世界的想象与这个世界的差异。我的脑中有一条线，在我跳水的时候最明显的出现，有一次我去玩，按说那是一个危险的情景，但不知为什么我在里面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真正难的是从水底慢慢浮到水面，那一条水平线就是我的界线，浮出那个界线之后，我开始要像社会当中的大人，歌迷眼中的歌手，评审眼中的得奖者，我怎么看待我自己好像都是难题。我想了很久，写了这首歌。但你们放心，你们现在看到的我再也不想这些事情了。”

当她唱起这首歌的时候，好像终于不再畏惧什么，她像瀑布的水流一样，纵情地流动奔腾。

她唱：

我张开手 我张开手

想站稳天地 想活过所有

想站稳天地 想潇洒坠落

舞台上的她，在光影斑驳中放开了自己，完全地沉浸在音乐的洋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