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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llow Water
Indigo
谢绾
如同本就不该沉溺的过往,我们总该接受新的口味
文/谢绾

1.

新买的薄荷凉糕吃掉一颗后就被我送了人,可绵密甜腻的口感仍然在唇齿间挥之不去。我从拆开包装的那一刻就生出并不美妙的预感,强忍着奇异口感将那块无辜糕点吞咽下去之后,我又一次感受到那种心悸。

对甜食的生理性厌恶实在是一种无法解释的事,我大概患了一种病,叫做甜食恐惧症。大概是对甜食自律得令人不忍直视,就连卖奶茶的小姐姐也惊奇地问我:“你这么瘦,看起来不像糖尿病或者要减肥啊?”

总要向人解释,是因为血糖氧化会令人衰老,又或是以蛀牙搪塞,可这些都只是蹩脚又拙劣的借口。我好像天生没有欣赏甜系的味蕾,就连令人垂涎的甜甜圈广告,也不能令我动容。

甚至认识项亦东,也是关乎甜食的机缘巧合。

早餐时候我习惯在楼下点一份无糖的现磨黑芝麻糊,当店主意识到弄混了我和项亦东的,我已经将第一勺送入口中。而后我很快将那勺腻味的芝麻糊吐在了几张纸巾里。

项亦东的搭讪很熟稔,他起先皱眉,而后慢慢品味,最终还是像大多数人那般,不能忍受无糖的苦涩。他端着店主满怀歉意重新调换的碗坐在我面前:“你喜欢无糖的?”

“因为有蛀牙。”

我认真审视这个男人,在他说出下一句话之后。“我刚好是个牙医。”

可是我补过牙之后还是不喜欢甜食,网红脏脏茶、木糠杯蛋糕,都在第一眼就打入我的食谱黑名单。拒绝一种口味宛如拒绝一段感情,偶尔会心生向往,但总不过是浅尝辄止、望而却步。

其实我并非从一开始就讨厌甜食,起码同程珂在一起时,我甚至热爱榴莲千层和芒果班戟。

程珂并非一个擅长生活的人,他总有无数忙碌的理由,就连所有本该在一起度过的纪念日,也只是在我精心准备之后,一个人守着渐渐坨掉的蛋糕。吃多了奶油会觉得甜腻,一直不得沟通的爱情也只留厌倦。

三观不合这句话太过敷衍却又实际存在。我同他说牙疼,再也不想吃甜食,他满口应承,却在下班时候仍然带回来几袋棉花糖。

我如鲠在喉,漫不经心地提及蛀牙,他对着电脑屏幕满声敷衍。一段感情若非外因而走到穷途末路,所有缘由说白了也不过是觉得自己不被在乎。

最后导火索还是我的生日,提前一个礼拜预约了餐厅和蛋糕,而程珂也早已说好要推掉应酬,可我在餐盘菜品一应上齐之后才等到他的加班电话。我奋力吃掉昂贵的法式蜗牛、德国香肠,就像同自己赌气。那块生日蛋糕最终扔进垃圾箱里,再也不想看见奶油和甜品。

他声嘶力竭:“我做的难道不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吗?”可他始终不明白,我可以没有很多钱,却只想他能多匀出一些时间给我。

我们决然争吵、精疲力尽,互相指责、寸步不让。藕断丝连许久,最后残忍结束的感情,就像坏掉的奶油,粘腻又令人作呕。

龋齿令我不愿意再吃甜食,其实更多还是每次拿起一盒木糠蛋糕或是糖果时候,想起程珂万般狰狞的神情。对甜食的生理性厌恶好似一夜之间便存在了,唯独我自己知道,其间挣扎。

2.

项亦东却没有什么忌口的,变态辣的烤鱼,或是黏糊糊的芝士锅,甚至是我们打赌之余双份糖的四季奶青。我们偶尔约饭,穿过商业街高低次第的招牌,喜欢的店换来换去也只有几家,我才觉得自己是个不擅长接受变动的人。

他在吃饭的时候总会像穿着白大褂时那般专注,认真的男人总有迷人的瞬间。

“大学时候在KFC打工,学会做很多吃的,我一次可以烤32个汉堡。”他漫不经心诉说往事,仿佛只是一个交换彼此故事的借口。我辗转诉说着学生时候沉迷吃播,画虎不成反类犬,没有做出像样的焦糖布丁,却烧焦了烤箱。

他大概很会做饭,而我却不,时常笑言自己烧的最好的是白开水。我们没有熟络到找一个借口共同在一个厨房里打发时间,就像我还没有找到一个理由,重新克服对甜食的厌恶。

“你喜欢南瓜吗?我想到一种你会喜欢的做法。”他的消息准点如约而至,好像每天设置了定时发送。

我有一瞬百感交集,困惑夹杂着欣慰又些许惊疑,就像峰回路转之后不确定自己是否前进一步迈到柳暗花明。那是爱情吗?好像也不,又或者是我从未理解感情这个词应有的含义。可我还是在心里拿捏着语调回复:“真的吗?”

他做的南瓜羹放了鲜奶油和一点点芝士,只有南瓜本身的些微甜,白陶瓷调羹配着樱花碗,也是刚刚好入口的温度。我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收买的人,却刚刚好撞上他的眼睛。“你喜欢什么口味的东西?”

“薄荷。”我思索了一下才回答。因为薄荷糖总有浓烈近似辛辣的芬芳,反倒成为我包中常客。

“那世人皆苦,希望你是薄荷味。”他在厨房收拾碗筷,白衬衫的袖子折叠着挽在手肘。项亦东笑的时候眼角会有两道细纹舒展开,花围裙戴在身上有一点点滑稽。

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我应该喜欢他,温柔、贴心、细致,可也只是应该。我把甜食像烂疮腐肉一般剔出我的生活,与此同时剥离的是我还能够爱人的心。

项亦东慢慢替我转变口味,从无糖到微糖再到三分糖,南瓜羹又或草莓大福,都是他亲手所做。我总戏言他不该屈才当个牙医,而该去米其林三星当个大厨,而他也不过笑笑:“口腹之欲,让亲近的人消享就好。”

“那我的味蕾就要被你征服了。”我曾幻想过最好的生活,大概是现世安稳,有人每日相互依偎。

他似有深意:“那以后做菜方面,还要多多指教。”

3.

后来仍是项亦东约我喝奶茶:“那家店的口味和我在香港喝的一模一样。”

我在下班时候辗转了两个小时地铁,终于到了又偏又远的终点。前几站是大学城,叽叽喳喳的学生们结伴下车,如游鱼,消失在人潮中。

项亦东早已候在那家门面并不大的店里,灯光仿佛替他打了柔焦滤镜。他推给我一杯去冰的丝袜奶茶:“无糖的,他们家茶味更浓,可能会有点苦。”也许养生是医生的通病,虽然项亦东是牙医,每次约饭时他总会克制我点加冰冷饮。

我给他带了黄油饼干,恰好是朋友甫从国外回来送的礼物。如若不是天色太过昏暗,我们是否能在这家奶茶店的小沙发上并肩坐更久?我们畅所欲言,仿佛以奶茶代酒桃园结盟,摒弃了时间与尘嚣,是从前未曾有过的体验,倒也很好。

“快走,不然赶不上末班车了!”他看了看时钟之后惊呼。

我脱下高跟鞋赤脚,他穿着皮鞋,毫无顾忌地在空阔大街上奔跑,四下皆静、万家灯火,少有几声犬吠。到达站台时候,恰好是末班车发车之时。

我们坐在皓白车厢里,相视大笑。

“那家店的糖水和甜品都很不错,不过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甜度。”

“周末提早一点去尝试一下怎么样?从三分糖开始。”

他以手掌贴着我的手背:“以后每天给你做饭好不好?”

这是第一次坐上末班车,只为了找到一家藏在偏远地的奶茶店。我想起他约我去他家吃饭,原本拿牙钳和手术刀的手挥舞着锅铲。原来人生百味,饮食男女,也是这样惺忪平常又温馨动人的事。

我是一个俗人,喜欢热热闹闹的烟火气,更喜欢每天回家时候有人端来饭菜,又或是周末起早蹲在厨房研究菜谱,他做饭我便会洗碗。如果恰巧洗洁精用完了,我就神神秘秘地蒙住他的眼睛说:“想不到吧,洗衣皂也可以洗碗。”

多好。

地铁里的广告牌一面一面向后涌去,好似本就不该沉溺的过往,我总该接受新的口味了。

文/谢绾

责任编辑:山山 sunshen@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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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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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空想美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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