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无法再拥有一件东西的时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忘记。”——《东邪西毒》

我记得那一天很冷，出了关闸以后就是澳门了。排了半小时的队终于搭上赌场GoldenSand的免费巴士，几经周折找到了民宿。

放下行李后下楼觅食，兰桂坊酒店附近有一家东北菜馆，我点了一份酸菜肉馅饺子，匆匆吃完打车去了巴黎人。出发前几天我满怀期待地跟周子深说，我想跟他在高仿铁塔下面拥吻，然后早上醒来一起在布鲁塞尔街吃早餐。可是他的航班凌晨两点才到达，于是期望落空，一个人不甘心地去打了卡。

那晚我从巴黎人，走到威尼斯人，然后再一直往前走了一两公里，都打不到车。冷风一直往身体里灌，在境外即使有网导航也用不了。路很黑，一辆辆车沉默又无情地疾驰而过，心里却还在为没有给他买到合适的外套而耿耿于怀。

凌晨一点多，从被窝爬起来在寒风凛冽的街口打车去机场。我开玩笑发消息给他说，我这辈子就没这样接过别人，你要是辜负我，你就不是人。

他回的什么我也已经忘记了，大概是么么哒嗯嗯嘿嘿之类避重就轻的回答吧。

坐上出租车，手机突然没了网络，几次关机重启之后才想起应该是购买的流量到期了。一到机场便火急火燎地打开设置找WiFi，连了几次都连不上，我看见他的航班已经显示到达了，我害怕他找不到我，以为我并没有来而失望。

在机场门口跟他的朋友分别之后，我们打车回去。

周子深与我坐在后排，一路上还在为给朋友垫付的身上仅有的500葡币心疼，我把身上所有葡币都掏给他，为了照顾大多数人都挥之不去的男权意识。

他一直问我是不是好冷，却也没有抱紧我。后来他解释说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过分亲热，我也没再放在心上。这个从热带回来的傻瓜，只穿了一件短袖。我挽过他的手臂，试图把我的体温分一点给他。

我们去附近的茶餐厅宵夜后便回去了，他睡得很好，也不忘双手缚住我。如今回想，每一次他在我身边都能安然入睡，也算是莫大安慰。他睡的时间很长，睡眠却不好。以至于除去必须要出门的时间之外，都陪他待在房间里，看电视，做饭，抽烟，拥抱，坐在床边看他熟睡的模样。

热恋中的情到浓时，我给他写了一首诗。

知道他看不懂，也说不清喜不喜欢。

你是九月

第二十一个

向东南西北剖开的星辰

你是河流

奔走尘世间

寒潮来袭囚禁我的被窝

你是赌徒

挥霍风月场

饮尽冷眼悲怆一杯烈酒

你是我的

十一月初

逃向死亡命运的绊脚石

我是在十一月初的曼谷，遇见这个九月二十一号生日的男生，一个在外留学的广东人。周子深说他交往过泰籍女友，身材火辣，脾性暴烈。争执起来，他说粤语，她说泰语，场面十分好笑。

他顿了顿说，我还是喜欢广东的女仔，喜欢喝老火汤，喜欢用早晨打招呼。在曼谷那段时间我基本上每天都不怎么吃东西，除了一种源源不断蔓延的焦虑和孤独感，就是那种厌世的乏力。

那时候周子深总是跟我说话，我心情好就回他两句。他生性敏感，喜欢试探，我也全无所谓地配合着。直到我第一次删除他好友，他坚决地加回来的时候说的那些话，鬼使神差地打动了我。那一天我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他的女友，加入年下姐弟恋的大军，也亲手卸下了盔甲。那时候我觉得他不一样，应该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

周子深回国度寒假的时间不算太长，澳门回来之后他开始计划与好友去上海，为了去某个明星开的火锅店。在这聚少离多的状态下，我第一次因为见面的事情生气。后来他妥协，取消了行程，一心一意陪我跨年。

跨年我们选择了东川路上的民宿，周子深喜欢住民宿，说这样有家的感觉，对事物也有着不露声色的挑剔。牺牲几个午休时间不断比对出来的房间，也还是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为了照顾他虚弱的脾胃，我特意买来蒸馏水煲汤。排骨和龙骨分开焯水，分别搭配什么汤料都烂熟于心。他要护肤，却总也记不住使用方法，除了帮他挑选心头好物，甚至精心写了备忘。为他准备旅行牙刷，咽炎药物和生活上的便利小物，生怕他在异国孤立无援。我是那种皮薄馅多的诚恳包子，一口下去便见肉。他总是说，OK了，不用这么麻烦。我把他平淡的态度，错以为是一种上善若水的爱情。爱我少一点，爱我久一点，也算缓兵之计。

在下班后匆匆赶过去的地铁上，我收到初恋男友发来的消息，他说抱歉自己彼时太幼稚没有珍惜，可否还有机会。我说，我早已经不是那个我了，我把社交软件封面改成“有男友，感情稳定”七个白底大字。我问周子深，你在做什么。他说在单曲循环《体面》，我问他有什么感触吗听这首歌，他说没什么分了就分了不会再想。

我假装说我不开心了，周子深却朝我砸来一句话，你没有前任？要不开心就一起不开心啊！我还记得那刻的愕然，以及彻底的寒心。我大概是那个永远不得宠的现任，失去的人变做记忆比当下迷人吧。假装若无其事太难了，但我还是说，我错了，别不开心。给他台阶下，也放过自己。就像当年有记者问阿娇，你为什么会同意拍那些照片。阿娇说，因为我害怕失去他。

直到周子深又重新回到那个热带国度，几经权衡地决定与我分开。在我兴致勃勃地计划未来的时候，他慢慢地说服了自己放弃。突然的当头痛击，像突然炸裂的粉色气球。我说你留下来好不好，他说明知道没有结果为什么要这样？事实上我根本不想弄清楚他离开的原因，他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一直相信好了。

他跟我说的对不起，就快要多过我爱你的时候，也跟我说了很多句谢谢你，仿佛我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慈善机构。

在我们开始停止说话的第二天，我开始准备一份华丽的分手礼物送给他。下班之后坐在地板不停地拼接和组装，竟花了将近半个月。期望把这仅有的美好用防尘罩套住，绑上香槟色的丝带放在他的房间，没抱太多的希望，多年以后能被赏识一瞥已算幸运。

知乎那段时间像发了疯一般向我推送各种情感问题，我看见许许多多的女生问，作跑了男友如何挽回。我多想我也是犯了什么错让他受不了，也许最不可挽回的，就是我明明没做错什么，你还是要走。

我问闺蜜，你见过那种尊师守纪的优等生被开除吗？我就是。

客场球队打得再好，能得到全场喝彩声吗？爱情可以天道酬勤吗？难道可以吗？

大年初一，跟着父母拜年的我思绪淹没在一片关切的笑谈中。四点回到家，我洗了澡，换上新的白色外套，到楼下打车。广州到中山，将近两小时的车程。我像出逃的叛逆少女一样，坐在后排看窗外的风景逐渐陌生。年前周子深回家过年的时候，我们还未分手，我还是称呼他妈妈叫咱妈。然而时过境迁，往昔甜蜜早已褪色。滴滴司机问我，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我说来见一个朋友。司机又问，是男朋友吧？我说是以前的男朋友。并没有觉得不快，更多的是无奈心酸。司机从倒视镜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我想起杨千嬅上台拿最佳女歌手的时候说过：“我乜都冇，只得心头一个勇字。”脑子一热说走就走这种蠢事我真没少干，当然也未曾后悔。

下了车我站在他家小区门口，发消息问他吃饭了吗？他说吃了在外面拜年。我发给他一个定位，他问我你怎么突然来了，我说我想你了，他回了两个字谢谢。鼻子猛地一酸，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沿着他家门口那条河涌一直走，路灯很亮，偶尔被陌生人注视我的泛红眼眶。

最后在外拜年的周子深赶回来见了我，在我顺风车启程前半小时。我坐在他家楼下的长木椅上，烟花爆竹声断断续续地响起。他问我有没有带烟，而我像有预知一般出门前把一包Africa香烟塞进包包。他在一旁抽烟，我问他就在家门口为什么还要开车出来，他说怕你冷，怕你冷。一句话重复了两次，类似于一种愧疚的温柔语气。

抽完一支烟，周子深说上车带你去兜兜吧。我们经过河涌的桥，有情侣在桥上的人行道点燃焰火，半米高的火光从盒子里钻出。他说，不如我们去放烟花吧。我没有说话，我们都明白不够时间了。他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告诉我，往这一直走，就是珠海了。那是我第一次坐他的副驾驶位，也是最后一次。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他见了手忙脚乱地扯出几张纸巾递给我，然后冲了红灯一个急刹压了线，最后拐进一条僻静岔路停下来，帮我擦眼泪。他说，对不起，回到家跟我说。

周子深曾说算命先生说他五行缺水，于是名字最后一个字有水又木还有宝盖头。这些日子流过的眼泪，就当做是我赠予他余生的富贵荣华吧。

年初三，周子深从澳门飞曼谷。走之前发消息给我，我准备走了，忘了我吧，尝试去接受别人，祝你幸福。我说一路平安。当晚北京时间23点47分，周子深发来消息，我到了，晚安。纵使千言万语，我也还是懂事地回了晚安。就这样，聊天记录的节点标识从23：47，变成了昨天，再变成周日，最后变成一个永恒停滞的日期：2018/2/18。

其实怎样的感情才算有未来，谁能说得清。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一马平川的生活和爱情，周子深此刻坚持的，真的是最好的结局吗？没有人会知道。悉心栽培，一夜枯枝，我也只能接受。

有情人沦为朋友太残忍，我想我们存在的关系里，只是恋人，所以直到我按下删除键那一刻，他仍是我好友列表里由始至终唯一一个置顶聊天和星标好友。

文/Reg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