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开剧本大纲会议,大boss跟我们这群挤在一堆叽叽喳喳的,年轻的小编剧们说,我们还应该给女主角安排一个闺蜜,要骄傲优雅,美丽的不可一世的那种。
我问,像《哈利波特》里面媚娃那样的?
大boss说,什么?
我说,jk罗琳写的,任何人站在媚娃身边,都会被她的美貌光彩衬托的黯然失色。就连拥有一丁点媚娃血统的女人都是。
大boss说,对,就是要那样的。
我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她叫林月环,是我们小学校花,我之前以为全天下的校花都应该是她那样的级别,后来发现她的容貌即使放到全中国也是凤毛麟角。千万不要因为她的名字,就觉得她跟红楼梦里的大家闺秀一样古典,实际上我一直怀疑她是混血。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林月环的模样,她就是当代中国女孩的整容模板。
我的话成功引起了大家的兴趣,无论何时何地谈论美女都令人兴奋。坐在我旁边的编剧小圆说,谁小学里还没有一个校花了,你也不要太夸张。你还有她联系方式没,把照片给我们看看。
我拒绝了,我又不是没给人看过,每次别人的反应都不令我满意。时运不济,最近几年大街上的女孩都像是照着她的模样二次发育似的,大双眼皮高鼻梁,漂亮得千篇一律。上次我给大学里的学长看,他居然这么评价她,漂亮,但没有辨识度。气死我了。
但有必要特别说明的是,那是十年前,遮天蔽日,混沌未开的成都盆地的某所民办小学,大多数女孩都还只是穿着妈妈买的童装打红领巾时,林月环就这样,石破天惊地“咔嚓”一声从一片懵懂中浮现,眼珠明亮,额头饱满,鼻子高挺又锋利,两瓣薄唇仿佛随时随地都可以呵气如兰,因为自幼学习舞蹈所以走路姿势像在溜冰一样飘。
我用一种“你们懂的”眼神环顾四周,哪个小学班上不是最漂亮的女孩子被招惹的最多?那个时候全年级的男孩子都酷爱招惹林月环,林月环也是个奇葩,无论谁招惹了她她都要孜孜不倦地追打回来,关键是有几个男的长的真是丑极了。有时候我只是课间去上个厕所都能感觉到几个人影旋风一般呼啸而过,每次我都在心里对那些男孩说enjoy it,毕竟你们以后可能再也遇不到林月环这样漂亮,还愿意搭理你们的女孩了。
我的毒舌成功引起了大家的哄笑。大boss说,你们是朋友么。
我说,她教过我跳高。
林月环不止是一个花瓶,她还会跳舞,不知道是不是跟跳舞有关系,她还很会跳高,每次运动会都要拿奖。有一节体育课我们两个班在一起上课,体育老师把跳高杆和软垫搬出来供大家练习。
我因为比较高的关系报名了跳高,就跑到垫子旁边准备练习一下。排到一半我发现林月环在我后面,瞬间我就不自在起来。她太漂亮了,我想跟她说话,但是不知道说什么,然后我立即意识到等下我就要在林月环面前跳高了。这太令人无地自容了,我的难堪促使我问她:“要不然你先跳?”
林月环抿了一下精致的唇角,说,大牌一般都是在后面的。
真是无法无天,如今要有明星这么说话肯定要被网友骂死了。当时我却觉得她说的十分有道理。然后一个辅助跑就冲向了栏杆,体育老师在旁边大笑,你是在跳高还是在跨栏?
林月环轻盈地越过了1米2,我等她回到起跑点,鼓足勇气跟她说,你真厉害,怎么跳的。她说,你的身体要侧一点,不要直冲过去… …这些要点全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居然接受了林月环的指导,用现在的话来说,“实在是太亲民了”。
讲完这个,会议室里大家都沉默了,我意识到每次讲起小学时代的林月环之于我·,总是能成功唤起很多人卑微得歇斯底里的童年时代。编剧们之所以成为编剧,不就是因为内心细腻,又有太多得不到的东西,这种郁结的情感必须得到表达。虽然如今跟那些衣着最光鲜,粉丝众多的明星打交道时我们也完全不会怯场,但童年就在那里,谁也逃不掉。
我说,总之那个时候,林月环对我来说是严格的“另一个世界的人”,我觉得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六年级那场运动会,她与跳高第一名失之交臂。公布消息时她就在我的旁边,我看到她骄傲的表情一瞬间土崩瓦解然后愤然离场。不知为什么,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她还是迈着花式溜冰的步子,只是比平时急促了些,我像个变态跟踪狂一样跟她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她走出跑道,走出运动场,走到了运动场外,一切变得很安静。她急速地行走,偶尔抬起衣袖在眼睛的位置擦一下。那一天我偷偷跟着她走了很远,看着她的背影,我想如果我像林月环一样漂亮我绝不会因为运动会拿不到第一名而哭。
那是我靠近林月环最近的一次,我说。
大boss问我,所以你们不是朋友。
我说,不是。
大boss说,那她有什么独特的感情经历吗?
我唯一知道的,她的一段恋爱就是在初中。她迅速跟高年级,一个长相可以说得上丑陋的男孩约会,全年级的人都觉得林月环可能是眼睛瞎了,她明明有太多选择。我们还那么小,就知道门当户对有多重要了。好在男孩子身高够,每次从上往下俯视视林月环的眼神都像是一头野兽。我不是故意用这么色情的形容,但是每次他看着林月环的时候的确让人想起了饿了三天三夜的动物。
那个时候其实我真的无法理解这对,我说。近几年才有些感受,像林月环一样天生拥有一切的人反而只看重感情。她们有的时候就是会看上超乎常理的人,付出不可理喻的感情。
我亲眼目睹过她和他的男朋友一起在操场散步,道路旁栽着一排梧桐,在成都的冬天里灰蒙蒙地没有一丝活气。而她硬生生将梧桐叶的迎风萧瑟变成优雅的华尔兹圆圈,仿佛她脚下是香榭丽舍大道。
这样嚣张地恋爱最终让教导主任对她忍无可忍,初一结束,林月环就被勒令从市重点退学,原因是“败坏校风”,她也顺势直接转入了艺中。我其实觉得她并没有对普通学生产生什么不良影响,她的故事其实一直对吃瓜群众都只是故事而已,没有任何借鉴意义。跟青春小说完全不一样,她没有堕胎,也不是跟流氓谈恋爱,没有辍学,家庭完整。在无聊的现实中最坚挺的就是她随时随地光彩照人的美貌。
后来,我完全失去了她的音讯,就是有一次我在成都春熙路的表白墙上看到她的名字:林月环,我喜欢你。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在成都平原,林月环已经是一个传奇。什么都没做就能被很多人记住,本身就是一种传奇。
在微博上拥有两万粉丝的小编剧二桃问我,她现在玩不玩微博。
我说我看过她的微博,她就像每一个漂亮女孩一样在上面发美食和自己的照片。用2017年时尚界的眼光来看,她的搭配充满了典型白富美喜欢的一切,远不及网络上各式各样的网红那么大胆和丰富。
大boss说,这个形象和素材可以想办法插倒剧本里去。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之间的冲突再多一点,这是我刚刚一直期待的。
我说,比如彼此帮助和救赎?
大boss,对,比如彼此帮助和救赎。
我附和,电视剧,是应该编造一些更激烈的桥段。
但林月环让我铭记的原因再简单不过。她就像灯塔一样,我用不着也无法和她有任何联系。她就像一个传奇一样独立而骄傲地活在全日制学校里。她可以用所有普通人刷题的时间来谈恋爱和打扮自己,她染发,做亮晶晶的,镶满水钻的十指,这些都让教导主任在周一的早晨当场火冒三丈。但是她根本不在乎那些迂腐的误解和辱骂,因为她天然就被同龄人追捧和喜爱。而那正是是芸芸众生穷极大半生所追寻的。
文/吐水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