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一张专辑《太阳看起来圆圆的》发布过去两年了。两年时间，不算长。两年之后，万晓利携新专辑，也是他的第五张唱片《天秤之舟/牙齿、，菠菜和豆腐与诗人，流浪汉和门徒》归来。

两年不算久，但二十年却真的是一个颇具分量的数字了——生命约四分之一的长度。是的，万晓利已经出道二十年了。二十年，还能带来一些新东西，还能用音乐带我们去探索一个未知而有趣的世界，不容易。

新专辑发布会特邀嘉宾阵容有点吓人：老狼、小河、万芳、张佺、张玮玮&郭龙、周云蓬、杨嘉松、马条、钟立风、李志、宋冬野——正是这些人撑起了中国民谣的半边天，这个阵容可以做一场民谣的盛大年会了。由此可见万总对这张作品的重视程度，以及这些在民谣世界颇具分量的音乐人对万总作品的认可和支持。

这一次，万晓利好像真的要给我们看点更不一样的东西。（当然，每一次新唱片发布都有惊喜）听起来，应该是和《太远看起来圆圆的》不太一样的作品。他好像很喜欢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次次把自己打碎然后拼起来。

记得他在一个访谈里曾经说过“对我来说，音乐是一种麻烦。对，音乐是我的全部，但你要知道，当她是你的全部的时候，她就是负担了。你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情绪都在里面，被她控制。她现在已经出来了，我可以去享受她了，让她去她应该去的地方，把她唱出去，让她自由”。（他讲这段话应该是在《太远看起来圆圆的》发布之后）

《太阳看起来圆圆的》这张专辑是万晓利所有作品里我最喜欢的。显然，它没有《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那样讨喜和易于被理解。这是一张需要也值得被反复聆听的唱片。

词曲的风格也和《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完全不同。无谓押韵、无谓流畅和上口，他用一种近乎执拗的个人风格烙印非常深刻的方式吟唱对这个世界诸事诸物的思考和嘲讽。《土豆》、《老狗》都是最有说服力的作品。

他一点都不在乎听众能不能听懂他在唱什么。出于某种我们共所周知的原因和音乐艺术性的需要，他的歌词写得非常隐晦甚至晦涩，随便拎一首出来看看歌词就可以证实这点：

老狗啊睡得多香甜/即使盗贼把东西偷干也听不见/梦里满世界疯跑/乐趣呀从来都是相互的

……不会再追着你摇尾巴/叼回你扔出去的玩具/紧盯着你小心翼翼

又或者是那首《空对空》：老太太举起了左手鸡们便呜伽/老太太举起了右手/鸭们便呜伽/白色就像是黑色/黑色却不像白色/他盯着想象的两朵云/就睡了

从这张《太阳看起来圆圆的》能够深刻感受到万晓利在个人和音乐方面的蜕变与成长。聪明的他变来变去，一直保留着他对于人声的独特运用，对自己很难复制的独特唱腔的极致利用。然后，又在作品里加入自己一直坚持的概念性和实验性，没了以前作品里的苦涩和沉重。在《太阳看起来圆圆的》里，他不再局限和拘泥于个体和小我的探寻，而写了更多的对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对奇怪的人性和对现实的白描与略带批判的嘲讽。

和前面的作品比起来，他更像是一个拓宽了思想深度的诗人了，以充满后现代感的词句来婉转的表达自己心路的转换和对事物的看法。且处处闪现着一个唱作人思想的火花。编曲上也开始较之前上了很大一个台阶，《太阳看起来圆圆的》同名主打歌如果去掉人声的部分，作为一个实验电影的配乐，简直非常迷人，无限引人入胜。

很多民谣唱作人都会自诩为民谣诗人。这世界，能写好诗好歌好句的人从来不缺乏，缺的是思想者，是真正的Thinker。与同样是像诗人（或本就是诗人）的音乐人相比，万晓利的风格又完全迥异于周云蓬。同样非常喜欢批判讽刺现实，同样喜欢写人性和社会纷杂万象，老周的诗意味道更浓，万晓利是音乐的部分占比更大，而且写的更隐晦。

其实，当年，万晓利能够进入摩登天空，还真是缘于和一个诗人的交情。是诗人尹丽川把他推荐给“摩登天空”的沈黎晖，他才得以录制了自己第一张专辑《走过来走过去》 。（虽然这张专辑令他特别不满意）

而当他终于录制出了自己比较喜欢的第二张专辑，就是最为大众所熟悉和喜欢的《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时，连老狼都被震住了。老狼在听到了万晓利的作品之后，他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到底在干嘛。也是老狼引荐万晓利见了卢中强，卢中强当场就签下了他。

正是因为万晓利在音乐方面的才华和他作品闪耀的光芒，征服了民谣世界很多比他早入行或者资历深的前辈。抛开音乐的魅力不说，万晓利做音乐的精神和他的个性也许也是他在业界口碑良好，能和小河、周云蓬等一众优秀音乐人成为好朋友的重要原因。世界风云万变，网络汹涌翻腾，外界诡谲莫测，而万晓利一点都不关心和在乎这些，他就是住在杭州城郊每天不停地练琴，沉浸在音乐的单纯世界里。

就像当时把他推荐给沈黎晖的诗人尹丽川所说的：他和这些纷纭是非没什么关系。他不理解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为了一点得失得意非凡或痛不欲生。他唱完他的歌，收好他的琴，骑上他的自行车，独自回到他简陋的家，每晚如此。

其实，对此他自己也曾在作品《不要问星星有几颗》里写过：

聪明的人都在疲于奔命/眼睛里蒙了厚厚的一层纱/他们既近视又远视/忙在被抢劫的路途……

显然，这个世界“聪明的人”太多了，都为着浮华名利被现实奴役和捆绑着。这个世界不缺“聪明的人”，缺的是万晓利这样笨拙地生活和坚持着自我的人。有人自愿在阴沟里挣扎，为着所谓的“成功”，有人情愿花更多时间仰望星空，数星星有几颗。

和音乐打交道20年，万晓利还是像个音乐的赤子一样，以好奇的心看着这个世界，在喧嚣的时代坚持找寻属于自己的“天秤之舟” ，以平衡本体与精神。这次不知道他又将带来怎样的惊喜给我们。

这让我想起来荣格的话。往外张望的人在做梦，向内审视的人才是清醒的。而这世界，大部分人都在挤破了头往外看，生恐错过任何的声色犬马。万晓利，却是向内看的那些人中的一个。

文/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