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陆然说：“林姑娘，以后你不准跟别的男人再来这里”。

我瞪着他，带着一种想把他咬下去的倔强：“陆先生，以后你也不准跟别的女人来这里。”

他笑了笑，顺势摸着我的头发，像抚摸一个温怒的小野兽，“我一到这儿就想到你了。怎么还会有别人。”

这是10月的北京，故宫边上的护城河，小道旁的树开始犹豫着存在还是灭亡，然后在绿色和金黄之间来回摇晃。有一点萧瑟，但也有转瞬的温柔。

陆然说，莞尔，我们一年后再见。

 “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的，会再见的。”

这台词真熟悉，我想起一部安妮海瑟薇主演的电影，《一天》。

女主角艾玛与男主角德克斯特约定每年的7月15日见一面，聊聊生活和理想，二十年如一。故事的结尾，艾玛终于等到了男主角意识到他爱着艾玛，两个人决定在一起。

艾玛轻轻说，她想给自己深爱的男人生一个孩子，德克斯特跪下吻她，融进彼此的身体。

然而一个普通的下午，艾玛骑着自行车赶去见德克斯特的约会，被一个大卡车撞死了。

陆然离开之后我一直在想，我们是否会在起起伏伏的余生中，用一面来歆享彼此一年的际遇。

可是啊，仅以你消逝的一面，便足以让我享用一生。

2.

一年前，我和陆然相识于豆瓣，那会大家还流行在小组里找房子，找工作，分享资源。我发帖子问：知不知道南锣鼓巷附近有没有卖李志卡带的？好几个人回复，呦，小姑娘没想到你也喜欢逼哥呀。

他发豆油说：我知道有个店里卖。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原地了。

我自然客气地回复：麻烦说一下地址，我周末过去看一下。

他过了好一会才回过来消息：刚才去看《木心回忆录》了，怠慢姑娘了，我刚好周末无事，也想旧地重游，不知姑娘是否赏脸同行。

行文流畅，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我心里只有四个字：江湖浪子。

见到他的那天，天气真好，他带着耳机站在约定的地点，有点“风流子弟曾少年”的模样。

他边走边聊，也不算尴尬。他塞着耳机，时不时哼两句，转头问我：你平时除了李志还听谁？

“朴树，许巍，老狼，尧十三，还有众多流行歌手。”

“你的音乐审美也需要提高一下”，明明是嘲笑，我却生不起气来。不由辩驳地，他把一只耳机塞到我耳朵里，我瞥了一眼歌名《secrets》。

“他们很棒。”没有多余的话，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斜魅一笑。

虽然对于那些霸道总裁人设的斜魅狂狷觉得无法理解，但是他的一笑，竟然有一点动人。

我们找到了那家店，看到了李志的很多专辑，有《梵高先生》，也有《你好郑州》，唯独没有《我爱南京》。

我走出店的时候，他从对面端了两个蟹黄包跑过来，“嘿姑娘，尝尝这个，好吃。”

汤汁浓郁，但是极易泄漏，我不小心洒在了手上，他从口袋中掏出纸巾给我擦，擦完了我正要放下来，他反手抓住我的手。

我使劲一甩，他拽得更紧。挑眉笑着，无视着我向前走。

我斜视一眼，难道要我在大街上喊流氓吗？

后来我一直在想，或许陆然是蓄谋已久。他明明在我的读书主页里看到了木心的书，用所谓“缘分”的让我步步沦陷。

他给我讲了共和乐队，讲了欧美摇滚史，再讲到李志，朴树。夜幕落下来，他笑嘻嘻说请我吃饭，走在路上，月光洒下来，我随口说了一句：“想起了江月何年初照人。”他转头说：“那有没有想起，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所有的犹疑和不安，始终抵不过“相见欢”。

我记得张爱玲给胡兰成念汉乐府的诗，“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见，皆当喜欢。”

3.

分别时，他问我，可不可以再来找你。

我漫不经心地说：“那要看什么时候。”

“明天。”

“明天我上班。”
“我去公司楼下等你。”

第二天，他准时出现，我只有2个小时的午休。不知他为何会这么急迫。

“我要走了，莞尔。公司调遣，我要去南方待几年。遇见你之前刚定下来的事，我遇见你，这么迟。”

我的心漏跳一拍，我不能告诉他我昨晚梦见他，也无法说我不在意。

他看着我，“我还会回来的，最快一年。”

这一年，他过得很苦，被派遣到西藏和青海，又辗转去了广州。他在微信里常说自己浪东浪西，又可以涉猎各地美食。也在深夜说：“夜空有些朦胧，但是能看到星星。”

又说：“你我都在一个艰难的时期，赢不了，也得一战。”

他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旅途中再读《木心回忆录》，我在2米的深水区练习蛙泳。

我们都是困侑于命运，又渴望用自己有限的人生经验闯出一条血路的人。

耿直不服气，又带着隐约的少年气，相信殊途同归。

4.

第二年，我也不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周折，在认识的第355天，他突然发信息说：我买明天的票到北京，你有时间吗？”

我看着手机愣了半天，想起去年此时他说：“我还会回来的，最快一年。”

“吓到你了吗？”他轻轻地问。

“没，我明天去车站接你。”

我后来一直在想，不过是浮萍相遇，为何还要有再一次的相遇。《一代宗师》里讲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可是宫二与叶问对坐，那么慨然的，也不过是说：“我曾经喜欢过你，但是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你我本无缘分的啊。

和陆然第二年之约已过，接下来等待漫长的第三年。我原以为爱情是长久的陪伴，可是当这样灵魂的共鸣走进心底时，我发现我在成长。在我们彼此看不到的岁月里，陆然的力量，和我的力量，无形中的融合与默契，分享与鼓励，已经慢慢成为我生活中的养分。

我们没有地久天长，只有这深埋于心的秘密。

可是，你也知道的，有时候的等待，不过是漫长的笑话。

5.

那天我刚上地铁，就接到一个外地的号码，接通的时候，她问我，请问你是林莞尔吗？

我警惕地问：怎么了？

“我是陆然的未婚妻，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陆然出事故了。”

“他怎么了？”

“我出差到他的城市，在他手机里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我当时不知道是你。然后陆然坦白了，你们之间的事，他都告诉我了。我跟他说要分手。他很紧张，然后就哭了。可能是晚上没睡好也可能是紧张。他第二天上班开车出了事故，现在在医院。

“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不可以，林小姐，过去的事我看在陆然的份上可以不跟你计较，打电话就是来告诉你，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不管陆然会怎么样，我都不会再让你跟陆然有半分瓜葛。你知道他给你的号码存的名字是什么吗？secret，你在他心中，永远都是无法见光的事情。”

6.

最后再跟你讲一件事吧，我跟陆然是小学同学，我们认识15年，嫁给陆然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

她停了一会，“我看了你们往来的书信。也看了你写给他的那些话。就这样吧。你算了吧。”

等我再提起神来，那边已经传来嘟嘟的盲音。

7.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不知道陆然后来和未婚妻怎么样了，我曾经想过拨回那个电话去问一问陆然，我们秘密的爱情，是虚无，还是爱情的一个秘密。

可是如果我拨出去这个号码。我必然会得到一个回答。

如果他爱过我，那么他为什么要辜负我呢？他一定会回来找我。

如果他不爱我，我只能遗忘这段时光，不再自取其辱，不再自我欺骗。

我不要回答，我只想永远的，假装幸福的，保有这个秘密。

于这个世上，在一份虚无缥缈的爱情中，我得到过瞬间的永恒，也得到过恒久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