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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北京
鲍家街43号
洪蔚琳
北京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哪都替代不了
文/洪蔚琳

1、

眼看着朋友圈被《北京,有2000万人假装在生活》刷屏的时候,我有点心痛。

我是在朝阳长大的北京土著,心痛倒不是因为没有五套房,也不是因为被作者划入了“假装生活”的可怜人阵营,而是心痛北京,被片面地解读成一座排外、精明、没有人情味的城市。

北京变了吗?

对于如今已年过七旬的老一辈土著来说,北京正在从故乡变成“他乡”。

十年前的北京是这样一番光景:那时候团结湖一带有个狭窄的臭水河,虽然散发着一股臭气,却并没有阻挡沿河一带的市井繁荣。吃饱了出来遛弯儿的、开春儿放风筝的、遛狗的,男女老少不一而足。

周末有鸟市,走到河尽头,便看到五六个老人,人手一个鸟笼子。其中有些是鸟贩子,但更多的只是出来相互欣赏:你家养的什么鸟,拿出来遛遛!

不知道哪个周末,再走到河边便看不到鸟市了。

我家照旧每周日下午去溜弯儿,走到尽头只看到三两个穿着白背心的大爷,提着笼子大眼瞪小眼——他们不愿没了这遛鸟的习惯。然而气氛终究是萧索了,强来总也聊无兴味,他们渐渐没了影踪。

除了提笼遛鸟,下棋叫骂的场景也是有的。到了夏天,你去看那大树底下,俩人搬俩小板凳对坐。通常一个光着膀子,豆大的汗珠从他背上滚落;另一个穿个纯棉的白背心,全身一片一片地被汗湿透。

这么热的天,俩人还被一群观战的围个密不透风。下午两点,40度高温,谁也不急着回家吹空调,还这么人挤人地凑在一盘棋边上。“这(zhei)你得跳马啊”、“你别听他的,他净给你胡支”。

我爷爷每次在楼下观完战,一整天都对那棋局念念不忘。“你说是不是,老王当时要是跳马就没事儿”、“这棋走得臭啊,要是我下肯定输不了。”

他这么一天天念叨着,照样不知道哪天,为了什么,大树底下也没人下棋了。

院子里曾经热络的街坊邻里,换成了打断层群租房的北漂年轻人。爷爷常常对我说,他已经不认识北京了,去哪儿都发现变了样。

他不懂网络,没什么别的消遣,新的北京让他无事可做。

如果说北京的变迁伤害了谁,大概就是这群难以适应新时代的北京大爷。这城市走得太快,对腿脚已不麻利的老人而言着实显得无情。我常常在想,当年那么多提笼遛鸟的大爷,如今都去了哪儿呢?

2、

但对于在北京新成长起来的一批年轻人来说,变迁有着不同的意味。

以前人家说,人只有在离开故乡之后才有了故乡。照那篇文章的看法,只有在北京坐拥五套房,过上不发愁的安稳日子才感到对这城市的归属。

有趣的是,我是在最近一年里,才开始对北京有了故乡的实感。

去年7月,我选定了今后做传媒的方向。开始了每天白天在媒体实习,晚上也坚持写作的日子。

有一天晚上在国贸开完一场会,天降大雨。我没带伞,在街边半淋着,等了20分钟也打不到车。好不容易远远看到一辆空车,我下意识地身体前倾招手,结果脚踩空了马路牙子,向前一趴,跪在雨里了。

那辆车本来已经掉头开走,司机看到我都给他跪了,又特意开回来停下。

“姑娘没事儿吧?咱们先去医院吗?”司机一口京片子,听上去挺热心。我说不碍事,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哎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就说我儿子今年要中考了…..”

他开始絮絮地说着自己的烦心事。他家在大兴,教育资源太贫乏,孩子的成绩上不来,他琢磨着是让孩子争取去个极差的高中,还是干脆报个职高,学门技术。

“我不懂学习啊,帮不了什么,只能每天天没亮就往城里开,多拉活儿给家里挣点钱。”

我一边听着他念叨,安慰着他,一边打开电脑开始赶稿子。雨把车窗完全打花,窗外是一个像印象派油画一样朦胧的、密布着五彩色块的世界。我用手擦一擦玻璃,让自己能稍稍看得真切。

擦破皮的膝盖有点疼,手上攒着的几篇稿子让我有点喘不过气,可是这一刻的北京,真美啊。

我意识到自己从未如此认真地观察过这个城市,和这个城市里辛苦奔忙的人们。

北京的美,是从前躲在父母羽翼下的我看不到的,是象牙塔里的我看不到的。越接近它的真实和残酷,它的美才越清晰地展现出来。

我知道我奋斗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但正因为这一点点开始,我才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和这城市有了密切的关联。它在见证着我的每一点努力,它也宽容地接纳了每一个辛苦打拼的夜归人。所谓接纳,不是许诺千金和五套房,而是让你心存一丝希望。

北京这么大,它有无限可能。我在这偌大的城市里如此渺小,却有如此巨大的空间,期待明天的生活会不同,期待点滴的改变能鼓励我继续走下去。

所以,不管是土著还是远道而来奋斗的人,北京怎么可能仅仅代表生存而不是梦想。

正是因为曾在这里一无所用、跌跌撞撞、痛哭流涕,才会对这城市生出百般复杂的感情来。正是因为在这里看到了人生的难,它才成了你终生无法磨去的一道生命印记,它才让你比那些所谓的生活悠哉的南城五套房,更懂得北京。

3、

最近几年里,但凡提到北漂、土著、故乡不再、归属感丧失这些关键词,刷屏都是寻常事。人们的神经是如此脆弱,轻轻撩拨就能引起震颤。

可是不论哪一个群体,都会有一点共识:一个人对故乡的感情,哪里是几句恶言就能轻易撼动。

北京在变,确实有一些珍贵的东西永远地逝去了,但它也给了我们不可预测、有着期待空间的未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一成不变,有人在长大,有人在变老,为什么一座城市不能和我们一起成长?

故乡永远是每个人心底最柔软的东西,我们希望它变得更好,但不管它变成什么样子,在我们心里,它永远是最好。

有时我在黄昏经过北海,远远看到日落,那种夹杂着历史沧桑的温柔,用任何相机也没办法保留下来;上周我和朋友在五道营夜食,走出胡同口,对面是雍和宫的城墙。

夜色里的红墙,被路灯笼上一层昏黄的光,让人直想永远停留在此时此地。对这城市的依恋,一瞬间在心中腾然而起,北京是待不够和看不完。

两年前我在柏林待了半年,春节后飞回北京。飞机一落地,全机的中国人突然一起激动地鼓掌,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宽阔的街道、热情的同胞、纵然不够清澈的天空。终于回来了,北京真好啊。

所以那句“假装生活”,我们怎么能够答应?

不管日子是好是坏,是轻松还是痛苦奔忙,是5套房还是一无所有,对真正生长在北京的人来说,没有任何一座城市比北京更亲切。

也没有一种生活比在北京的生活更踏实,因为无论北京变成什么样,它都是我们除此地之外,再无处可回的故乡。

责任编辑:十三妹 shisanmei@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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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蔚琳
洪蔚琳  
“民谣与诗”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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