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4日,2017年第28届台湾金曲奖颁奖典礼在台北小巨蛋举行。
本届金曲奖最大的亮点莫过于新人乐团“草东没有派对”PK乐坛前辈五月天。两个乐团分别获得六项和八项提名,并且在最佳乐团、最佳作词人、最佳作曲、年度专辑、年度歌曲等多项大奖中狭路相逢。
最终,“草东没有派对”获得最佳歌曲、最佳乐团、最佳新人三项通类大奖,而五月天则只捞得最佳作词人、最佳国语专辑两奖。在双方正面对决的三项大奖中,“草东没有派对”两次击败五月天。
当天,三次登台的“草东没有派对”感谢了一路以来支持他们的朋友,并“希望更多不一样的声音持续被听到。”
而首次获得最佳作词人的阿信也十分兴奋,他对现场歌迷说道:“这个奖是帮你们大家拿的,现在让你们叫5秒,如果没有拿这个奖,我的墓志铭上会写,这个家伙一辈子都没得过金曲奖最佳作词人奖,现在没法这样写了。感谢所有一起陪我长大变老的朋友们,这个奖属于你们!”
但被问及打败五月天的感想时,主唱巫堵十分谦虚谦虚:“不是竞争心态来看这件事,五月天的地位是无可取代的。”
鼓手凡凡也补充:“谢谢五月天把奖让给我们,不是说拿了奖就是打败他们。”
的确,与看似充满青春活力、实则是一支70后乐队的五月天相比,这支由90后组建的黑马乐队,虽然去年在大陆巡演一票难求,仍有许多人对他们知之甚少。奖项结果一公布,不少五月天的粉丝议论纷纷。
所以,他们究竟是谁?
去年开始,独立乐队草东没有派对从台湾红到大陆,被媒体称为苏打绿后的第一“爆款”。可与之大不相同的是,他们的音乐里没有了台湾乐坛习见的文艺腔和小情调。二十出头的几个年轻人,用无奈与愤怒,给“台湾印象”中的小情歌、小确幸狠狠地判了死刑。
有人说,草东正代表了当前流行语中的“小确丧”。可是,他们所要表达的可不仅仅是“丧”这么简单。
演出现场,台上台下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落幕前不再有人喊“安可”,而是集体高唱:“杀了它,顺便杀了我,拜托你啦。杀了它,顺便杀了我,拜托你啦……”那字句间少了台湾腔的怯软,反倒多了几分字正腔圆的气势汹汹。
这样带劲儿的一幕,却也让许多人无法理解:这些年轻人,哪来的愤怒、哪来的一股狠劲儿、又哪来的这绝望?
“草东”是谁?
草东是台北阳明山后一条街的名字,一群年轻人常在街上混迹,十几岁时就组了个叫做“草东街派对”的乐队。随着成员的几番变动,人来人往,派对不再,心境也随年纪变化,最终就有了如今的“草东没有派对”。
乐队成员都是90后,2016年3月,他们在深圳举行了第一场在大陆的演出。
那时,“草东”之火在台湾刚刚兴起,作为一支绝对的新人乐队,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曾想到,在大陆的首演现场可以被挤得水泄不通。
“杀了它,顺便杀了我,拜托你啦。杀了它,顺便杀了我,拜托你啦……”
现场,四面八方而来的观众能够如暗号般整齐合唱出每一首歌,不分地域、没有障碍,心绪和情感被音乐紧紧揪在一起,成了相通的共同体。要知道,那时草东的专辑甚至尚未在大陆音乐播放平台正式上线。
没有人说得清,台下的这些年轻人从何而来,从哪里听到了这横空出世的音乐,又被歌中的哪一句击中了他们身上共有的痛点。但显然,在主流媒体尚未捕捉到“草东”的时候,年轻人们早已敏锐地嗅到了这支乐队身上与他们同仇敌忾的气味。
一无是处的二十岁,谁没有过?
这同仇敌忾并不是外向的,这愤怒干净而没有戾气——他们并非用毒鸡汤去渲染对社会的痛恨,更不发动什么人去向体制较劲。
那这恼怒又为何而起?
“又忍着失望的不解的痛恨的
又只用空瓶把今天砸碎
然后又哭着对离开了自己的影子道歉”
原来,他们所要表达的情绪是向内的——与其说是对周遭的迷惘和失落,不如说更是对自己的恼怒和失望。
恨自己的没有理想、恨自己的失去目标、恨自己的在机会面前的退缩、懦弱、不勇敢、不努力。
他们没有告诉你加油,要有理想,要有希望。也没有告诉你,这个世界不会好了,要愤怒,要反抗。而是和大多数的你一样,在没有目标、找不到方向、说不清理想的常态里,反反复复,自我挣扎。
“我听着那少年的声音
在还有未来的过去
渴望着 美好结局
却没能成为自己”
原来,我们同仇敌忾的敌人,只有那个不争气的自己啊。
“别再说让它去吧
别再说让它去吧
杀了它
顺便杀了我
拜托妳了”
一无是处的年纪里,谁又不想干脆杀了那持久的失落、迷茫、无助、孤独,来个和自己的一刀两断。
可又能怎样呢?
“别气了,
没有谁再跟你作对”
是的,你想知道的一切,草东都没有给出答案。
可是,他们或许让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人和你经历着一样的痛苦和孤独。如果仍未找到与自己的相处之道,那么他们替你把这不安喊出来,并且不惜力气,声嘶力竭。
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
草东目前发行的唯一一张专辑叫做《丑奴儿》。这本是辛弃疾笔下流传千古的少年愁苦——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听过整张专辑你会发现,将其用作名字,再恰当不过。
一句“少年不识愁滋味”,被多少“大人们”轻易地用来将一切少年心事统统否定。
草东要表达的,正是对这否定的反驳,正是年轻一代自我意识的觉醒——请不要忽略我的发言,不要无视我的存在。我想要被听到,想要被认可,想要拥有公平发言的权利。我对这个世界有很多想法,请不要随便用一句“你还小”把我轻易打发。
鼓手刘立说:“大人们总认为孩子年纪小就没有话语权,可我们的快乐、忧愁、愤怒同样是认真的,取这个名字也是想表达即使没有人在听,我们也要唱出来的意思。”
面对这样的歌唱,谁还会再说少年不识愁滋味?
总有人拿红遍大陆的草东和红遍台湾的万青相比。
一个是走到自我意识边疆的成年,眺望大厦崩塌后的景观,任凭一万匹脱缰的马在脑海奔跑,依然平静说出:孩子,去和昨天和解吧。
一个则是还在与自己较劲的少年,眼看着那个没能成为自己的身影走入山海,无法释然,无法接受,只能在遗憾、不甘、失落中哭着对离开了自己的影子道歉。
漫长的青春岁月啊,会将这遗憾、不甘和失落一一填平吗?
草东没有给出答案。你、我、他们,我们共同的疑惑,只能交给时间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