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是听着我的母亲的歌声长大的,我出生在青海省德令哈市,德令哈,一个非常小的城市,“Delhi”是蒙古语,翻译过来是“世界”的意思。我小的时候看着我的母亲,她拿着砖头录音机,骑着马拿着哈达,在草原上一个蒙古包一个蒙古包地去寻找,那些已经淡忘了民歌的老人。
为什么说是淡忘?因为在经历了文革以后,民歌被禁止传唱,在时间的流逝中民歌在这些老一辈人的心中慢慢地沉睡和遗忘了,我小的时候就看着母亲这样在草原上挨家挨户地去听那些老人的歌声,跟他们聊天,跟他们说话,跟他们喝一些酒,去启发他们,让他们去回忆一些古老而美好的民歌。她用砖头的录音机,小的时候是那种黑色的,小小的,录下来,很简陋,带回家一首一首地听,每一个民歌有不同的版本,她去整理,去记录。我就这样子听着她的歌长大,听着这些老人的歌声长大。我刚才唱的旋律就是我妈妈教给我的这首歌。
后来,到2006年的时候。我跟随着全胜老师,我们国家的马头琴演奏家。第一个把马头琴跟不同的音乐,摇滚乐也好,爵士也好,流行也好,去碰撞的这样的一个人。我们一起成立了HAYA乐团,我跟随着他。当我第一次听着他做的音乐,我写下了这样的一段话:“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亲吻大地的时候,这个万物繁衍生息的家园应该是一片和谐的绿洲,当我们闭上眼睛,去看心灵的时候,它也应该同样的美丽。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和这个世界一同走向了荒漠。呵护家园,呵护我们的心灵。”这是全胜老师做的第一张专辑《狼图腾》,我们录了这样一张专辑。有一天晚上我们坐在录音棚里面,静静地,在玩音乐,在做即兴。我说出这样的话,我们一起玩了音乐,有了音乐上的共鸣之后,我非常荣幸地成为了HAYA乐团的一名成员。
我们叫自己HAYA,“HAYA”是蒙古语,什么意思呢?边缘。我想,HAYA想,我们是来自边缘的。我们被称之为少数民族,游牧民族,这个国度上,或者是这个世界上很多的族群其实都生活在一种边缘的状态里。我们被快速的,追求效率的,追求金钱利益,名誉的,这样的一个现代生活充斥着,改变着,以不可再生的资源这样的代价,去追寻我们完美的生活,理想中的生活,所谓的这样的一个理想生活。像我们这样依赖草原而生的游牧民族,依赖大山生存的很多族群。即使我们处在一个边缘的状态里,我们不想用一种很英雄式,或者是很赞美式这样的一名字来称呼自己,所以我们叫自己“HAYA”,边缘。
虽然我们被边缘化,但是在边缘的世界里,有着与天地共生,如何对待动物,如何对待同类,如何对待自然,这样一个很质朴的态度和智慧在里边。我觉得这样的一种智慧并不是属于某一个族群,它是属于全世界的,它是可以被任何一个人接纳,可以吸收的营养。所以我们想,做一种音乐,这种音乐区别于流行,区别于很多我们现在能够听到的主流媒体上播放的这样的一个音乐。
世界音乐是我们想要追求的一个道路,什么是世界音乐呢?先从我的民族说起,我是蒙古族,我的祖先和我现在,我的家人我的亲人,我们都世代迁徙在草原上,迁徙在温带草原上。在冷兵器的时代,蒙古民族征战在这个地球上,我们去过这个世界,看过这个世界。我们一直以游牧迁徙的方式生存着,那么到今天我想,我应该用这样的一个胸怀,这样的一个态度,来对待音乐,对待所有人。
我非常小心一种情绪,那就是民族主义情绪。不停地歌颂,不停地赞扬,告诉我们有多么厉害,有多么伟大,我们的音乐有多么多么好。我们认为,每一个民族,每一个族群都有它闪光的,发光,美好,可以去传承的地方。所以在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着游牧民族的血液的同时,我们希望去吸纳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音乐的元素,让它们和我们去对话。就像曾经,我们游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我们的音乐中同样有着这样的足迹,今天我们是用爱,用音乐的方式游走着。我们想在音乐中找到人类音乐的共性,人性的共性,爱的共性。而这个共性,可以突破语言,族群,国界,一切的束缚,他可以直达心灵,可以让我们的心和自然有一个管道,这个管道就是音乐,就是世界音乐。
我们希望做这个管道,哪怕有一点讯息可以传到听到的人,因为我们爱家园。我的祖先曾经说过:天之下的土地皆是家园。我现在也越来越感受到,故乡何止是我们的出生之地,只要我们出生在这个星球上,这个星球可大可小。对于个人而言它很大,但是对于一个宇航员而言,它也许就是茫茫宇宙中的一粒尘埃。我们共同生活在这一粒尘埃里,感受着这个尘埃,如此丰富,多变,美好,充满不同,除了人类,还有那么那么美好的物种生活在这里,我们共存着。我想这个话题,一点也不大,我们彼此联系着,不是吗?
我们的血液相连,我们每个人都相连,我们和这个土地相连,所以世界音乐是我们觉得,最好的可以去表达我们内心这样一个情感的方式,它是以蒙古音乐为基础。为什么以蒙古音乐为基础?因为我们生来是游牧民族,这是我们血液中最熟悉,可以最直接去表达方式。在我们我们遇到不同族群,不同的音乐元素的时候,我们和它对话碰撞。
▲左一/鼓手,打击乐宝音。左二/主唱,印第安笛黛青塔娜。左三/乐团创始人,马头琴演奏家张全胜。右一/贝斯,录音工程Eric Lattanzio。右二/吉他,马头琴希博
就像我们乐团的成员,他们来自法国,他们有锡伯族。这边是法国的Eric Lattanzio,吉他手希博他有一半锡伯族有一半蒙古血液,全胜老师是我们的创始人,这位是我,第一位是鼓手宝音,我们都说,他也觉得我们的身体里有着不同的血液,他的祖先有一部分是俄罗斯。那我是生长在青藏高原,我的外公是藏族人,他是拉萨的藏族人。我们现在还有一个新的乐手,它来自哈萨克,然后我们曾经跟不同的国界的乐手们在一起,当我们巡游在这个世界上去巡演的时候,我们跟印第安人在一起,我们跟欧洲人,还有印度人。全胜老师最早的乐手,就是一位印度的Tabla的一个演奏大师,我们跟不同的乐手在一起合作,我们有不一样的信仰,有不一样的饮食习惯,有不同的看待世界的方式。但是当我们遇到我们挚爱的音乐的时候,这一切不同都幻化成我们美妙的音乐,这一切的不同都幻化成一个字,那就是爱。
在06年一直到现在的过程里面,我们都经历了很长的寂寞的时光,孤独的时光,因为世界音乐这个概念,在我们的国家还很少被人认知。有的人还在说“世界”,你们好像在吹牛,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一个什么。他们这样的认知,但是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解释,其实就是一种融合,开放,包容,对话。我们不紧抱着民族的大腿不放,不停地说一种民族主义,我反对这样极端的民族主义。我们向各种各样多元化的文化学习,音乐学习。我们的足迹就像迁徙一样,以音乐的方式去对话,碰撞,所以大家听到HAYA音乐的时候, 你可以听到非洲的Djembe你可以听到印度的Tabla,你还可以听到一首叫《布拉格》的音乐,因为“布拉格”是蒙古语,翻译过来是“泉水”的意思,我们希望用音乐去“迁徙”去“游牧”,去把美好的,与天地之间和谐相处的这样一个讯息带给每一个人。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走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我们不需要翻译,我们不需要刻意的语言去解释,大家在音乐中都可以得到共鸣。我想到我在加拿大演出的时候,有一位80多岁的老人,在我们演完散场的时候,她走到我身边,她的眼睛是蓝色的,她望着我,手里捧了一束薰衣草,她说这一捧薰衣草是她和老伴今天早上在他们的花园里采摘的,现在想把它们送给我们,她已经看了我们第三场演出了,我的内心感到非常的温暖。我看着这个老人湛蓝的眼神,里面透着泪光,我的眼泪,就流下来。因为我们并没有在音乐发生的那一刻去解释什么,我们只是在用心去沟通,当音乐发生的那一刻我们只是唤醒了我们内心最童真最纯美的那一刻。我想音乐,不管我们说世界音乐也好,各种音乐也好,我觉它最美的品质就是它可以沟通我们心灵,只要这样的音乐可以沟通心灵,可以让不同的人在一起拥抱,我觉得这就是充满爱的音乐。
我们成立有十年的时间,这十年的时间,从孤独,寂寞,不被理解开始,到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我们有了更多的演出,有了更多的音乐会,每一次我们都在这样的一个大的剧院里,就像今天一样。我感到内心非常的高兴,非常的欣慰,我觉得我和每一个人有了共鸣,因为我们的生活除了娱乐以外,我们开始关注我们的内心了。我们从06年,第一张专辑一直到现在,我们已经获得了十几个奖项,我们连续三年获得了台湾金曲奖最佳跨界音乐奖,我们有了华语音乐传媒大奖,直到前天我们第二次获得了华语金曲奖。这些专业类别的奖项给我们带来的鼓励,再一次让我们确定了我们的脚步。
世界音乐也许对于在座的各位来说,依然不是很熟悉,但是我相信,当我们回到家,带着一天工作以后的疲惫在那里的时候,我想电视机前哪些娱乐节目,那些真的一闪而过的闪光的东西可能不会给你们内心带来太多的滋养。但是恰恰,我们的心灵需要寻找的时候,我们需要去接近天地间,去接近自然,去接近一种声音可以打开我们的心灵。可以和我们心灵和自然之间有一个管道,我希望这样的音乐越来越多。
HAYA将会用一生做这样一件美好的事情。
本文摘录自黛青塔娜TEDx演讲
仓央嘉措
迁徙
HAYA乐团
用一生做这样一件美好的事情
责任编辑:山山 sunshen@wufazhuce.com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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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YA乐团
中国内地世界音乐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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