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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年华原声大碟
房事勤
除了墨镜,王家卫的耳朵也可以让你“高潮”
文/房事勤

编者按:
当我们提及一个导演的作品时,很少会高频词的提到其中的配乐,这种特殊礼遇在华语电影里,王家卫享受了最多次。这背后不只是他的品位,也不只是音乐人的贡献,而是一次次机缘。时代这玩意,说穿了就藏在个人的机缘里,也可以这么说:个人机缘才能反证时代。

香  港 · 人  间  烟  火 · 戏  剧 

我并非想说「配乐是王家卫的灵魂」这种陈词滥调,我只是想象了一下:如果《堕落天使》的结尾,金城武在茶餐厅被揍得满地找牙的时候,林嘉欣用绝情眼神拨弄自己头发的时候。

这时,如果FILYING TICKETS的那首《Only you》没有及时出现,两人无声穿过隧道,那将是大面积的无声绝望,溢出蓝色的滤镜,伴随着镜头前那两个伶仃的人。

这不是不好,而是戏不够。那副墨镜始终是浪漫的玩意,是香港的,是人间烟火气息的,是亚洲金融中心里半夜吃7-11的那份寂寞。浪漫容易过火,《一代宗师》的那个梁朝伟和章子怡对视的段落,就显得儿女情太长。

《阿飞正传》的配乐始终是最好的,镜头里是60年代的墨绿色香港,一切正在进入高速运转期。这个经历了英日殖民战火,只有三百万人的岛屿,正在迎来它的盛年。

当时人均GDP很低,但人心都很躁动,李嘉诚正在从塑胶小生意做起,岑建勋这种傲骨即将身体力行向英国殖民政府伸张汉语的使用权利,这个弹丸之地似乎马上就要幸福起来,像有生命力的花纹自行蔓延开。



1961年的香港

当时,要么像刘德华演的警察一样离开,要么像梁朝伟演的赌徒一样刚刚准备出门,要么像张国荣演的阿飞那样死在在路上,那样就一直在路上。众所周知,梁朝伟本来是下半部的开场,后来剪辑师谭家明把他放到最后,是生计所迫(阿飞的赔本足以让投资方于荣光的公司破产),这也是戏外的戏了。

那个时空里,闻得到南洋味(张国荣去寻找的生母也在南洋)、粤剧味(阿城说香港就是晚清),和上海味(潘迪华就活脱脱的上海),杂糅在一起,就近似爵士乐的味。

爵士乐本身的底蕴是挣扎,这种源自黑人自娱自乐的葬礼音乐,就有一种异地求生,苦中作乐的基调。每次我在星巴克听到那些「汽车发烧天籁音响」级别的爵士乐翻唱,都让人尴尬的想到描述香港最适合的就是爵士乐,而不是摇滚。

《阿飞正传》里大量的爵士乐来自 XIAVER CUGAT 的演奏版,这位来自西班牙的纽约音乐人,本身也是画漫画的,偏爱他的老家古巴风情,60年代的爵士乐是末期辉煌,古巴的Basa Nova在美国的迅速流行,那时候摇滚乐还没真正来到,人们还没习惯鬼吼鬼叫砸场子。

在爵士乐经纬度上,这类风格其实并不严肃,反而有一股俱乐部的味道,那时候的xavier cugat也是一个乐队领班。《阿飞正传》里张国荣起床后跳恰恰,背景里那首《Maria Elena》就是典型的南美风情,曾被Nat King Cole演唱过,它的作曲者是西班牙人,这首歌是他是写给妻子的,所以歌名就是作曲家妻子的名字。


说到离奇,最传奇的应该是片头曲,就是伴随阿飞正传四个大字出现,伴随一只鸟飞过热带丛林的,那首慵懒的吉他曲叫《always in my heart》。

这首歌的作者,是一对住在巴西东北蛮荒丛林里的部落兄弟,他们无意中捡到一把破吉他,摸索多年之后,慢慢摸出了旋律,发现还挺好听,就记了下来。

多年后,身在一个遥远古老神秘国度的我也听着电影,开始摸索歌曲的源头,发现在这首歌的原版专辑上,两个印第安人打扮的人不知道正在对谁微笑。

王家卫的每一首歌都会让我去摸索它的源头,在那个搜索引擎不智能的年代,找歌曲必须按着各种线索才有可能找到,这就是好事者自己的戏了。王家卫的听觉是有戏的,但这不是多听几张国外专辑就做得到的,大量听歌的人多了去了,但哪首歌跟自己有关无关,这得细琢磨。

他选配乐,像在认亲。


乡 愁 · 南  洋 · 叫  魂  

我有个朋友很不喜欢王家卫,因为怀旧这事,让他不舒服,却让我曾经很舒服。

怀旧不是所谓的复古(这个词已经被用烂了),而是怀念某个特定时空,会让你一下子想到那个某个情境,例如九十年代香港街头,例如流落南洋的华人(乡愁还是南洋浓烈),例如在南美洲放纵的同性恋人(地球的另一端啊)。

有人问王家卫,《春光乍泄》里那个大瀑布是什么意思,他说是「性能量」。我们看到那些性能量一吨吨涌出来,《Cucurucucu Paloma》里的阴柔男音低声呻吟,将哀伤哄抬至最高处,卖给了每个回不了家,或者丢了护照的旅客。
虽然Caetano Veloso是巴西国宝级歌手,但如果不是《春光乍泄》里的大瀑布,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更加不会知道他居然还翻唱过Nirvana的《come as you are》。

这可不是因为某部电影而喜欢上一首主题曲,而是那首歌已经成了一个口哨,一吹就唤起某个画面。


而我更喜欢Caetano Veloso在《爱神·手》里的那首《Michelangelo》,很奇怪,我一度以为这首歌是献给《爱神》三部曲中的另一名导演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的,但看完三个短片,你会笃信它更属于王家卫那一部。

这是一种叫魂的能力,不只是原声带作曲者理解了导演的意图,而是导演本身去想象:这里还可以出现什么声音。

通俗的说,是品味够高,但明显品味不能解释这个现象。

《春光乍泄》用了几段探戈舞曲,也用了电吉他,这就是叫魂而不是主题音乐,因为黎耀辉看着何宝荣离开的时候,内心应该是一片白炽灯和噪音,而非哀怨。正如那些探戈舞曲都偏阴郁,而不是《libertango》这种经典奔放式的。

博尔赫斯说「探戈,孤独者的三分钟爱情」,这种乐曲能代表阿根廷的悲喜,王家卫就可以轻易戳穿异乡人的孤独,当然,这也因为他喜欢自发寻找精神故乡。



上海,肯定是王家卫的精神故乡之一,他小时候在那里长大,让张曼玉换了23套旗袍,最近还迷上了金宇澄的弄堂小说《繁花》。

再远一点,可以看出他对靡靡之音的偏爱,从老上海歌曲到《一代宗师》里的《四郎探母》。不知道是不是游子的乡音最正,王家卫拍出来的上海,就是那个旗袍的上海,比谁的范都怀旧。

这种叫魂的能力,其实背后不是上海也不是南洋,而是香港的殖民式怀乡,因为无所依傍就到处依傍,有沉沦就有乡愁,但具体目的地不明,也许是探戈舞曲的阿根廷,也许是在白光的歌声中,巩俐帮张震手淫的老上海。

明末清初,改朝换代顺便换了种族,那个时候的文人要么是钱谦益归顺了新主子,要么是宁死不屈。其实还有第三种,纨绔一生,爱玩爱写,就是张岱这种。他写出来的前朝梦忆,比那些喊汉族万岁口号的文人,更有民族的味道,虽然这在当时是没担当。

这种叫魂一点也不正气禀然,但是念旧,适合沉沦。


分 水 岭 · 陈  勋  奇 · 梅  林  茂 

叫魂是王家卫的美学功夫,创作则是王家卫的美学运气了。

王家卫的电影原声,创作部分基本被陈勋奇和梅林茂承包了,由此看见王家卫电影的分水岭,里外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是陈勋奇,《东邪西毒》《重庆森林》《堕落天使》的创作者,是王家卫的前半段;而《花样年华》开始,原声则大都由 梅林茂 创作,这也是王家卫第一部真正挣钱的电影,之后更有《2046》和《一代宗师》,构成后半段的王家卫。虽然他还在拍,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谁这么契合他。

在《东邪西毒》复刻版的时候,王家卫让马友友用大提琴版本重新演绎了一遍《东邪西毒》,坦白说我并不觉得交响乐的恢弘更适合欧阳锋的沙漠。就像张楚重新编曲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只能听一两遍新鲜,然后又会回到原版。

这件事可以说是王家卫在回首的时候,犯了一个错误。没办法,作者习惯怀上海的旧,观众当然也喜欢怀作者的旧。

陈勋奇灵活,旋律时常好听得诡异,特点是精确,是骨肉相连;而梅林茂是抒情,能把剧情带到另一个境界,是骨肉分明的配乐效果。

不信吗?那就真的试着把配乐关掉,你会发现《花样年华》里没配乐还是很好看的,《一代宗师》也可以继续隽永出拳,但看到《堕落天使》就忍不住要打开配乐了,好像缺了什么,脑子里忍不住要自动配乐了。

我还是试过另一种方法,就是「听」王家卫的电影,不看屏幕,只看天花板,结果《重庆森林》我听完了,《2046》则完全听不懂在演什么。

这是王家卫的分水岭,之后他拍香港少了,起码不以香港为焦点了,也许在他心底有更重要的东西要拍,也许他才是北上拍戏的积极例子。

又是97年,也就是黎耀辉听着turtle乐队的《Happy together》,从阿根廷回到香港的时候,途径台北夜市的时候。

当年很多香港人移民了,而这个移民却回来了,这意味着什么?

他回来准备干嘛?

Happy together?跟谁?

责任编辑:十三妹 shisanmei@wufazhuce.com

本文付费转载自“香港电影”(ID:hkm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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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事勤
房事勤  
香港电影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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