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一休学后，经同学介绍就去了离家大概二十分钟路程的一个网吧做网管。

那时候我有一个刚谈不久的女朋友，她在县上另一所重点高中上学。迄今为止，她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都是瘦小白净的人。衣服头发都是很干净整洁。我们俩家住得很近，小区就隔了一堵砖墙。站我家客厅窗户口伸长脖子可以看到她家六楼的阳台。阳台一直摆着几盆不认识的植物，花盆挺破。

起先我一直上白班。老板是一个矮胖子，坐在电脑面前玩游戏，只要有一缸子茶和一包烟，可以一直不吃饭。可是他依然能保持身材不瘦下来，这点很匪夷所思。那时候当网管觉得可以随时不掏钱上网。之前只有周末和朋友相约去网吧打游戏，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很穷，往往游戏还没结束可是快要下机了就一块一块的充钱。可是，当你置身于这个工作环境中，才发现往往想的很好。

周一到周四上网的人只是寥寥，除了一些上学的，基本是副职的学生晚上会来上通宵。可是一到周五至周日这段时间，白天简直忙得要死，不停地刷卡充钱拿饮料方便面打扫卫生。本来叛逆期的人，内心矛盾和浮躁，就开始变得非常惧怕和厌恶见人，特别是学校的和一些社会上的小混混。所以最后就和老板提出要上夜班。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觉得夜行外出或是工作给人一种安定和平稳的力量。

因为休学的事情，那一段日子我是完全和我爸没有交流的。连眼神的对视都没有。他恨铁不成钢，恨我不是正常孩子中的一人。休学之所以能够落实下来，是因为我当时给他和我妈一人写了一封信，内容已经不记得，但是大概表达的就是自己应该要的生活，和别人不一样，否则会后悔一辈子或者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的一类的。可是我每天早上下夜班回家后锅里总是有我爸买的早饭，并且用水温着放在炉子上怕凉掉。他不说。他要愿意说的话，到现在为止也一直都是那几句：“饭吃饱穿暖和，其他的管他呢。”

上夜班之后，开始习惯了晚上的节奏。几点睡醒洗澡，走上下班的那条路，和老板熟人闲聊，到了十二点关卷闸门，给客人开通宵等等。走完这一切的流程，我就可以随便找一台电脑开始休息。打游戏或者看剧，听听有什么合胃口的音乐。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不知所云的，不像是花了钱就单纯为了打游戏练级的同龄人，因为他们可能冒着很多风险来玩一个同时期大多数人都在玩的游戏，而到学校后就可以和同学畅聊自己的游戏人物成长，分享心得体会，补足在学校上课的那种无聊和完全不感冒的疲态。不至于成为一个完全与周围人没有共同点的人。

那时候的女朋友，性格偏内向。与人交往都是很被动且少言少语的，在学校也是几乎不带手机。所以她周末放假是我们近乎唯一的相处时间，可我周末也是需要上班的。记忆中，唯一几次都是她周末放假很早起床来网吧，等我下班一起去吃早饭，步行一段时间聊聊各自的生活，然后我就回家补觉去了。那个时候对感情的理解就是一味调料那样直接，辣就是辣，甜就是甜。拉个手，看着对方不急不缓说着话，心情就是温柔就是幸福。回到家互发短信，语气全都是青春期那种酸涩和纯澈。

那个时候，还都流行玩个QQ空间。空间整得特别炫酷、人气很高或者看起来很有逼格的人，我们往往会时不时点进去关注关注，以此了解这些“数一数二”的人的生活。那时候我每天早上快七点，就会停止一切游戏，进一个女同学的空间去听她空间的一首歌。她是一个在同年龄段里，读书、听音乐、看电影都比别人高端的一个人，当然空间也很有个人风格。黄钻，简洁，放英文歌曲。

那时候她的空间一直都是这首歌。歌曲一开始，是一个男人和女人简短的对话问答，然后就伴着一把吉他开始你一段我一段地唱，声音非常生活化，连换气和一些杂音都能听得见。非常的温柔，非常的安静。也去查过歌词，可是都是英文也看不懂，也不会念。所以每次早上听的时候都跟着有样学样。每次听完这首歌，我就起身伸个懒腰，打两个哈欠。然后拉开所有的窗帘，打开窗户，让阳关洒进来，让闷了一宿的空气流通。

然后去厕所涮拖把，打湿抹布擦灰，收拾饮料瓶子和泡面烟盒等垃圾。这个时候，楼下的街道开始变得嘈杂起来，行人车辆逐渐多了，上班上学买菜送小孩上学的人是街上的主流。这时困意比较重，你会发现坐在电脑面前一宿，然后皮肤油腻得不成样子，刘海就粘在额头上，眼睛里全是血丝。

等白班的人来交班这段空闲，就坐在沿街这边的窗户边上，哼着刚刚还在听的小曲儿，想想我妈应该也刚上班出门。想想女朋友应该也刚起床洗漱完毕，一边捂着刘海，一边和同学往教室跑。想想我们班的人现在都在干什么，吃哪一家校门口的肉夹馍和豆浆，谁又在教学楼后面和女生躲在角落偷偷抽烟和亲嘴。

日子就是这样一惊一乍，吓唬别人也吓唬自己。网吧做网管做了一个月后，就去了网吧认识的大哥的快递门市上班。好歹作息调了过来，呆在店里接电话和帮别人发货寄东西，又避免了见陌生人的那种焦虑。可是未来感觉早已被定好。

你休学的时候同学觉得你好牛逼，你妈觉得你好傻逼。最后依然赶在高考之前又回去了学校，因为班主任打电话给我妈说如果不回来参加高考有可能没有毕业证。我妈作为一名人民教师当然知道其重要性，所以便软硬兼施把我弄了回去。回去看到许久不见的同学感觉自己好傻逼，回家和我妈讲，我妈觉得你这时候悬崖勒马才是牛逼。

就这样，你该经历的一样都不会少。你经历时那些不知道的你也迟早会知道。比如大夏天的网吧晚上为什么老板走之前空调还在运作，老板前脚刚走空调就停了。比如老板和你结算工资的时候突然就一本正经，没有了平日里和你互开玩笑的那种嬉笑怒骂，算错帐迟到扣的工资他一次也没记错。比如寄快递贪小便宜为了几块钱和你软磨硬泡僵持一个多小时不相上下的大姐。

比如女朋友多希望你既然休学了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去她学校找她。比如老妈永远不会和别人聊你休学的那个事情和做网管做快递客服。比如老爸永远不会在你休学那段时间找你谈心。

我也终于偶然知道了这首当时每天早上伴着我下班的歌曲叫做《Duet》。演唱的人叫做山形瑞秋。那时候也只听出了男女情爱互相呢喃，互相矛盾的感觉。现在你才发现，即使爱情这件很多人觉得非常独立非常唯一的事情，它也都是和琐碎的生活互为背景，才成为了它独特的一面。

偶尔有一次在微博看到了魏如萱发了一张和山形瑞秋的合照。两个女人头靠在一起，笑得那么放松那么自在。记忆里的《Duet》便也在某个QQ空间里响了起来。

那时候的女朋友依然瘦小白净，头发衣服干净整洁。讲话的声音和眼神依然熟悉。

那时候的网吧依然周内人少周末人满为患。老板依然是个胖子。

那时候的快递门市依然偏僻，取货寄货的人依然站在门口还在给我打电话。

那时候的自己还是那个自己，下班之前听歌的那个自己，休学后重返学校的那个自己，每天早上吃我爸买的早餐的那个自己，经常被我妈骂得半死的自己。

日子过了就过了，你现在过的每一天都是在续写那时候的故事。


作者介绍：
岳岚
客栈老板，想吃蛋炒饭请找我！
@热波沃色岳岚

（注：山形瑞秋即将开展中国四城巡演，详情请关注@后青年PostYou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