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毕业的时候,我和初中最好的闺蜜一起去看电影。闺密是一个男生,我们约好了在学校门口见面,他开公司的车来接我。
好不容易等到他,一上车,立刻闻到了一股酸味,是那种尼古丁挥发后的味道。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毕业才没多久,他的啤酒肚已经鼓了起来,下唇的唇色也变得绛紫了。
他突然长叹了一口气,认真地问我:“我这样,还能找到女朋友吗?” 车内陷入了寂静。他看我没有说话,语气平静又补充了一句,“好吧,先赚钱,其他的以后再说。”
今年四月份,我被家里人赶了出来。毕业已经一年了,但是却从来没有正式工作过。本来,我准备去德国读书,但是后来也无疾而终。
有一天,我和我妈一起躺在沙发上看剧。她突然说了一句:“你出去吧,这样在家里呆着不行。”然后,我就回了自己房间,发了一会儿呆,吃了几口酸萝卜,然后在手机上回她:“好”。
第二天,等她去上班后,我拉着箱子就去了广州。带着仅有的五百块钱,我找了一个朋友投宿,然后赶紧打开电脑满世界投简历。我一整个晚上都没敢睡觉,因为觉得露宿街头离我特别近。
我妈没主动联系过我,我也知道,她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联系我了。就像大二时我一个人去了云南,在高原上呆了半个月,她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
到广州的第十五天,即使拼尽全力地节俭,我还是熬到了弹尽粮绝。以前,如果紫菜包饭不好吃,我就会直接扔掉。可是这时,我恨不得把一盒当三顿来吃。
怀着侥幸,我去拜托我妈,没想到她说以后都不会再帮我了,都要靠我自己。当时我在市图书馆,坐在最靠近角落的位置,把头埋在电脑的后面耸肩膀。重复地听一首歌,因为那首歌能够让我在英语课上写最讨厌的数学题。
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我只能选择去朋友的公司帮忙了。每天的生活就是单纯地写策划、写文案,有时改一下PPT。
一天里最大的新闻,可能就是外卖里有一只虫子。
工作了一段时间,成果还是让我觉得欣慰的。但是这种感觉并不会维持很久,因为我一直想做的事是写东西,写字能够给我带来持久的认同感,像纸一样,翻开一页,下一页又在等待着你拼命。
因为没激情,所以下班后,整个人都是累倒的状态。有一次,我十一点才回到家,没有洗澡,没有脱衣服直接睡着了。本来想着闭着眼睛眯一会儿,然后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醒来,才发现一只脚上还穿着鞋。
这是我第一次上班,一个月迟到了15天。有时看到公交来了,也不想上去。做互联网就要去学Axure,学Sketch,学很多软件和语言,可我连下载软件都不积极,更别说是去学了。
我感到抱歉,但是又没有办法。一度怀疑自己懒癌晚期,意志力薄弱,不敢跳出舒适圈,轻度抑郁症。那一个月,我翻遍了知乎上所有心理方面的问答。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高考填志愿时,我不假思索地写了“新闻”,因为那是一个靠文字活下去的专业,而我一直都想要做一个作家。
大学办杂志的时候,为了一篇文章我经常需要采访十多人。广州的夏天一直很热,我背着一个斜挎包,一只手拿着手机录音,另一只手抱着采访资料,走得满身大汗。这些都是常态,可是很开心。
于是我辞职了,又回到赤贫状态。哭多了就发现哭也没用,只会浪费时间。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只好靠做科研志愿者过日子。在医院里戴着脑电装置,重复念一个字母。一小时可以赚70块钱,够我每天吃三顿饭。
于是,我花一半的钱来吃饭,剩下的都用来买书。以前我是一个非纸质版不看的人,在那之后我就爱上了电子版,能下载到免费的就尽量不花钱。
大概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才会发现矫情是一种富贵病。
我大量的阅读只是为了能够挤出一点文字而已,因为距离我上一次提笔写超过2000字的文章已经是至少两年以前的事情。为了测试文章效果,我在知乎上面开了一个小号督促自己上去回答问题,今天写得短,那明天就写得更长一些。
我就这么熬了一个月,有一天起床发现前天晚上写得答案一个晚上就拿到了84个赞,那个回答还属于一个冷门问题。
我把回答的问题改了一下发到朋友圈里,一个自媒体撰稿人给我评论:你可以写文章了,可以经常交流呀。于是我连夜改了简历,发给我了惦记了很久的公众号,也就是我现在工作的WhatYouNeed。
虽然有的时候也会加班,但是我现在不需要闹钟我也能够早起,也不需要再用工资去告诉自己必须撑下去。
前天和我的德语老师聊天,他知道我没有出国成功怕我难过。我说我很好,做着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并且已经开始自己独立不用再靠爸妈了。
本来想把这个消息尽快告诉闺蜜,约他出来吃饭,结果半路我也被拉去谈项目。火急火燎赶到会面地点,刚一见面,他给每个人点上烟,喊他们哥。
寒暄后开始上酒,一开始北方来的关系方要喝白酒,结果被中间人挡了下来:“广州这边都不喝酒,意思一下就好。”
于是搬上来三件啤酒,不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口吹。六瓶下肚,闺蜜想大概差不多了,结果对方酒劲儿上来,猛拍一下桌子:“是不是不给哥面子?”
喝了就是好几百万的项目,不喝什么都没有,那还是喝吧。闺蜜借机去了一次洗手间,我站在洗手间的外面都能听到他引吐的声音。回去后,又灌下去四瓶,结束时已经不再能够直线走路了。
那时候我才发现,之前他骑行练出来的小腿线条都已经没有了。
第二天早晨,他发微信给我说,“妈的真的不想干了。”可到现在,他还在继续做一样的工作。他很忙,不经常能回我微信,所以一直都没有机会告诉他我换了工作。
其实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没有我们想得那么难,就算是难也都会过去的,最痛苦的是得过且过。
去年这个时候,他一个人开车去深圳去拿货,在半路打电话给我:一个人开车好无聊,特别是深夜的时候,开着开着就想找个柱子撞上去。
很多人都是一样,用大电视安慰自己——先赚钱,赚完钱就可以自由了。但后来我们电视换成了大电视,却再也没有打开看过。
年轻的时候,我们写诗。把心事攒在肚子里,等它熟透了就吐出来,急迫得像吐出一口浓痰。老了,我们背“三个代表”,写满了地铁站里的宣传语,教育自己十年前刚生的二胎:“我当时要是从文也是一把好笔杆子。”
什么工作一定程度上就已经定义了你是什么人。做商业的通病是,一到假期就喜欢旅游,而搞创作的一到周末就想睡觉。一开始,我们觉得理想这个词太沉重,自己还年轻不配拥有它,后来才发现人生是个“Y”形路口,越往前走想回到之前那条路越是艰难。
我只看过我妈喝醉过一次酒。
那年我八岁,第一次拿双百分,也第一次把“三好学生”的奖状贴在了客厅墙上。亲戚都是一年隔一年换地方吃饭,那年刚好轮到我们家。
奖状是番茄鸡蛋色的,特别扎眼。盯着这张纸,饭桌上所有人都夸我妈妈会带孩子,而那次我妈没有推酒,不管谁敬都喝。
有的人喝醉了会大睡一场,有的人喝醉了会狂笑。我妈不同,她会一次次重复叫我的小名。我一向对过于激烈的情感感到畏惧,怯生生地被推到她跟前。
“妈,我在。” 她用左手摸我的头,眼泪就掉了下来,像两束沉重得托不住的光。
那次她对我说了迄今为止最多的话,到今天我都记忆犹新:“20岁的时候不想和别人穿得一样,我就去学当裁缝,自己做衣服。我自己设计一款踩脚裤,别人都喜欢,我想哪天我可以当一个设计师。可是没想到遇到你爸,一不留神生了你。你爸一个搞艺术的,我不养你谁养你。你要争气,你要争气。”
我妈的缝纫机和熨斗是在我四岁的时候卖掉的,衣柜里那些她自己设计的衣服却都还留着。也许有些任性,可是我想把自己的笔留得久一点,哪怕很难。
我不想成为一个三十岁的时候喝醉酒会哭的大人。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我要WhatYouNe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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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拉拉,一个常驻WYN的元气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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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心的玩笑与漫长的白日梦
马拉拉
我不想成为一个三十岁时喝醉酒会哭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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