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的世界只有你
和《玩具总动员》的情节一样,很多人小时候都会有一个心爱的毛绒玩具,抱着睡觉,玩过家家。当童年越走越远,这些玩具就被尘封在某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对一些人来说,毛绒玩具却是他们一生的陪伴。
也许已是二三十岁的成年人,也许从事着金融、建筑等光鲜的行业,他们仍然喜爱陪自己长大的那一个玩具。不过,这些陪主人度过了二三十年的娃娃会遭遇各种时间带来的状况:手或脚被扯断了,眼睛丢了,嘴巴掉下来,又或是有污渍、掉毛、填充物干瘪……就和患病的人类没什么区别。
这时候,也许可以把它们送到上海的玩具修复师朱伯伯家去“治疗”一番。
朱伯伯从研究所的零件工职位上退休有十几年了,动手的活儿不成问题,他也一直喜欢缝缝补补的针线活。2016年左右,他开始钻研毛绒玩具的修补,接了一些订单,慢慢地在网上有了一些名声。
不只是上海的娃娃主人,全国各地都有人寄送自己的旧玩具给他,希望能够修复。他们精心地为娃娃的快递买了保险,有的不放心,甚至坐飞机亲自送到上海来。
朱伯伯会与每一位顾客认真沟通,和顾客沟通娃娃自带的"微妙的气质”,在他眼里,每一个送到手中需要修复的娃娃都可爱至极。对娃娃的爱与热诚,使得娃娃的主人安心敞开自己的内心,像纯粹的大孩子一样重复着诉说——“就是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它萌。”
这样的表达,朱伯伯都懂。
朱伯伯完全理解,对玩具的主人们来说,旧玩具的珍贵无法用金钱来衡量。他也明白,修补最重要的要领,并不是在于要让破破烂烂的玩具焕然一新,而是得跟老城改建一样,“修旧如旧”。
02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为了修补十几年前的玩具,朱伯伯曾经去图书馆翻阅上个世纪上海的流行时尚画报,参考那时候的玩具和人们的服饰布料,但有时候仍然不能让主人满意。因为娃娃要恢复的样态,不在如今的商场货架上,也不在过去的图片资料里,而是在主人的记忆里。
有一次,他帮一个女孩修复一个大象玩具,给娃娃填充好全新的棉絮,让它恢复精神。但当女孩收到鼓鼓的大象时,却说这并不是自己的娃娃,曾经的那个脑袋耷拉下来的、无精打采的大象才是她想要的。
把娃娃修复成主人心中最熟悉的模样,成为了朱伯伯最大的工作宗旨。
他拿着油画笔刷,用最轻柔的手法洗涤玩具——不能破坏形状也不能洗得过于洁净,毕竟是“老古董”了;他在五倍放大镜下植绒、修剪,细细调整玩具的凹凸和毛丛,甚至把误差控制在不超过6根头发丝的距离;他跑遍沪上好几个布料市场,和玩具主人一直沟通,挑选最接近原样的辅料,有一次为了把面料做旧到理想状态,一个布偶脑袋整整修复了大概四个月。
知乎上有个提问叫“中国有没有可以对那些十几年的旧毛绒玩具进行修复的地方?”,一个个排列的回答都在致谢朱伯伯的手艺,有一位网友特地强调了好几遍:“真的跟原来的一样!跟原来的一样!跟原来的一样!就是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为了回应娃娃主人这样的感情,朱伯伯经常夜以继日地赶工,净想着怎么织毛绒、选绣线。他非常认真地看待这件事,因为——
“不怕你们笑话,我也知道,他们离开那个娃娃睡不着觉的。”
03
它正在斜着眼睛看着我呢
在修补的时候,朱伯伯会一直和玩具主人确认各种细节,他们也非常坦诚地表示,这个娃娃,自己是天天要抱着睡觉的,是会和它聊天的。
果壳网上有一个小研究,介绍了成年人对毛绒玩具的依恋,研究者把自己的研究戏称为“泰迪熊人类学”。他发现玩偶的长期陪伴形成了情感联结,它的价值就在于共度的多年时光。
“它不是童年的象征,不是怀旧,它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一个女孩曾告诉朱伯伯,她时常会和自己的娃娃对视,一接触到它的眼神,她身上的痛楚全都迅速消失了,这么多年来,她把这个娃娃视为自己的吉祥物,一直带在身边。
朱伯伯注意到,有不少旧娃娃的主人都有着类似的家庭状况,都是从小就和外出打工或离婚的父母分离,从童年开始,就常年与自己的毛绒玩具相处,长大成人之后,也一直与它相伴。
每一个待修补的娃娃都有一个故事,都有一份感情寄托,玩具修复就是还原这种情感寄托的载体。
修的娃娃多了,老爷子感觉自己能和娃娃对话,他说它们不但有长相的区别,还各有各的脾气,每次修复时,他都说“你不要怕疼,我不是给你开刀,我这是微创手术,是为了治好你”。
这样娃娃们就不害怕了。
朱伯伯在修娃娃的过程中,一直是笑的,浑身充斥了满满的幸福感。修毛绒狗的时候会小心翼翼地抱起来闻一闻,好像在听它的呼吸。
“上海话讲,阿婆炖米味!”
给毛绒狗狗洗完澡,拿吹风机慢慢地把狗狗的绒毛烘干,一边温柔地吹,一边还笑着说:“这样不会感冒。”
对于朱伯伯来说,每一个都是鲜活的小家伙。
面对摄像机,他拿起一个熊猫玩偶,乐呵呵地说:“你们可能感受不到,但我就知道,它正在斜着眼睛看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