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活在梦境中的年轻人

——关于《夜以继日》

文/金秋野

一、东出昌大

大约六年前,我还在一家电影杂志做着9106的社畜时,看了一部日本片《听说桐岛要退部》,当下惊为神作,对男主角惊为天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被东出昌大的处女作惊艳到,去把豆瓣每张照片翻一遍,但他的确就像高中迷恋过的那个人,无论外形还是片中的角色——演了个对什么都无所谓却能轻易把什么都做好,对女孩子也无所谓却被女孩子痴迷暗恋,不是富有领袖力的桐岛却比桐岛更潇洒的少年——当然是因为帅啦。

东出昌大的帅让一切合理化,也不是所有俊男靓女都能达到的境界。超模出身,那种出挑的气质的确属于大银幕。

所以《夜以继日》是什么样的片子?是爽片啊,里面有两个东出昌大,两个都对我们一见钟情!《听说桐岛要退部》演的是我们和他的高中时代,《夜以继日》则是后来,我们还可以称作年轻人彷徨不定的时代。

年轻的朝子在摄影展邂逅麦,镜头从远切近,信号急遽满格。麦走过来问朝子的名字,然后吻她——这是,只有东出昌大们才能合理化的剧情。

二、麦与亮平

导演滨口龙介充满技巧,开片麻利地搭建一段浪漫恋情,戛然而止又让人沉入水底。爱情电影笼罩着悬疑的气息。

麦是如此飘忽,捉摸不定,他整个人行走在世界上,就像梦游在冰原,不知道会走上哪条路、遇见什么有趣的人或是再也不回来。可怕的是朝子(我们)又是如此喜欢他,几个小时见不到就会痛苦得哭出来……这一切在年轻的时候都似曾相识。

那个说着“就算会迟,我一定会回来,一定回到小朝身边”的麦,去了哪里?他的诺言还在慵懒的嗓音里吗?这一段经历在小朝(我们)身上到底算什么呢?

时间不回答,跳到了两年后。在东京的商务楼里,朝子遇见了同麦长得一模一样的亮平。

“世界上另一个我”玩的是个老梗了。《维罗妮卡的双重生活》里,两个维罗妮卡异国而居却存在隐秘的感应。但《夜以继日》的两个东出昌大彼此没有联系,他们只有与朝子之间的联系,所有玄妙棘手都围绕着朝子的感受而言。

亮平没有麦的空灵,相反整个人太实在了,踏踏实实的上班族。他也会填补冷场地找话讲,也会热情机灵地救场,温柔、礼貌、极度善良——套着东出昌大的外壳。

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性存在。

接着时间线再次如倏忽拉升的风筝,过去了五年。

三、朝子

看起来内向的朝子,其实是情感浓度极高的女性。在与亮平的同居生活中,多年习以为常的日常琐事下来,她仍旧能够为爱人脱下袜子按摩,趴在他背上说“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喜欢到不知所措了,喜欢上你了”……

演员选了小女孩样子的唐田英里佳,也是和东出昌大一样的天才选角。你看她紧紧抱住爱人,说那么肉麻的情话,却是不会胃痉挛的。小女孩恋爱就是这样的。

只是那一刻的确不知道她是同亮平表白,还是同麦表白。那样浓烈的爱意在开头已经击中过我们。那个麦,她喜欢到无时无刻不想亲吻,骤然失去又在心里抽出了一块真空。

要不怎么说这片抓人呢?所有过往的空洞都静静等候着,如后院埋藏的尸体。

就在朝子答应求婚之后,“风一般的麦子”回来了——且在真正到来之前,一番、两番、三番,从彼岸吹来湿润的风。从得知麦现在的明星身份,到公园隔着保姆车相认,再到新家外面不知是梦是真的叩门,做足了悬疑和诱惑。等那个形同鬼魅,飘进一群真人中间的麦伸出手时,朝子已经五迷三道了。

“我从出生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是在梦境里。”小朝同麦私奔的路上说,“不对,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像一场很长的梦,感觉自己长大了。但是,梦醒了,我还是一点没变。”

爽戏就是给了我们心里隐秘想要的:就这样吧,跟浪子一走了之。哪怕那不合情理,哪怕闯了大祸,但那就是不顾一切的小女孩啊。心里那块真空太久了,就像什么都必须吸进去的黑洞。

开头两人相遇时,超现实的电子乐再度响起,带着怦怦的心跳声。那正是麦带给朝子的感觉,迷幻催眠。

四、滨口龙介

如果换一个常见的日本导演,可以预计两人跑到北海道的老屋,一块烧炭自杀什么的。

滨口龙介不是。我读他早年的访谈:“拍出让观众无论如何都不得不感到震惊的东西来。这样才是电影,非像一个谜团不可!”这就恍然大悟,好像拆解开了导演的匠气,那些out of nowhere的车祸、地震、最活蹦乱跳的家伙得ASL(肌萎缩侧索硬化)、看起来最没可能的去而复返……

在这些“谜团”的包装之下,原作小说的骨架之上,滨口讲的又是谁都知道道理、谁都多少经历过的故事。所谓一模一样的两个男友,只是推到极致的一种情境,因为也许每个女人都有过那样两个男人——过去和现在。内心有时候幽微复杂到难以分辨。

麦无意伤害,只是无法像常人那么生活。他和小朝都是活在梦境里的年轻人,但小朝遇见真实温暖的亮平,决定醒来了。这某种程度是朝子的成年礼故事。

其实最好每一个情感丰富的女人都有两个男人,一个是白天,一个是黑夜,这样无论睡着还是醒来都有人可以爱。而爱情从来不会非黑即白。

无论麦还是亮平,都是值得说一声“谢谢”的爱人,朝子内在勇敢而坚韧。可惜现实中人往往沦为狗血,要么太骄纵不懂珍惜,要么为利益撕扯得太难看,久而久之也不会再爱了。

责任编辑:都禹桥 duyuqiao@wufazhuce.com

作者


金秋野
金秋野  @神奇社畜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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