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摸一下”,进入民宿房间,短暂沉默后,男人说出了第一句话。
几分钟前在饭馆,当女人提议要不要找个民宿休息一下,男人还故意提高音量叫她姐姐,跟饭馆阿姨解释,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在情欲面前,男性总是这样的,短暂的道德挣扎,便迅速攻势猛烈。前面的犹豫为后面的行为做道德安慰,房间内外,两种气概。
很可惜,只是轻轻摸了一下锁骨,男人的手便被推开,女人转身出去找民宿老板闲聊。两人的关系和目的,接下来的暧昧走向都留下遐想。
电影过半的时候,片名《咏鹅》才缓缓打出来。至此,我们所能获取到的人物信息非常有限。
关系不详的一对男女,来到群山观光。入住的民宿主人是一对古怪的父女,父亲喜欢摄影,女儿患有自闭症。
女人被民宿主人的微笑所吸引,多番搭讪,屋顶瑜伽、海边散步、暗房里调情。自闭的女孩在监控影像里偷看男人的一举一动,暗生情愫,迈出了交流的脚步。
所以,豆瓣有句关于这部电影的剧情简介是:“四个人在群山发生错综复杂的爱情。“
但看完你会发现,爱情是这部电影里最不重要的东西。谢天谢地,毕竟这个世界只需要有一个洪尚秀就够了。
整部电影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群山观光”,一个是“首尔偶遇”。
故事发生的时间顺序是首尔在前,剪辑时导演却特意将群山的部分放在了前面,他说这是“记忆的顺序”。
群山的故事末尾,男人撞见女人与民宿主人约会调情,郁闷地坐在院子里。女孩走向他,拉他的手抚摸自己的锁骨。而这一幕,恰巧被女人撞见。
男人被误会后负气离开,女孩尾随,两人去了一座海岛。但这个场景,更像是一场梦,观众无法确定是否真实发生过。在被问及“海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时,导演的回答是:“我知道的跟你一样多。”
电影本就是时间和空间的障眼法。即使是来自创作者本人的答案,也并非绝对的真实,更重要的是你自己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如果你看过导演的另一部电影《春梦》,或许就能对这一情节有更好的理解。
一个小时之后,故事回到首尔。我们才得以知道,自带城市游荡者气质的男人的职业是诗人,女人是他朋友的妻子,刚刚离婚,投身于街头政治集会打发时间。两人在首尔街头偶遇,于是一起吃饭喝酒。
之所以说爱情在里面是最不重要的东西,是因为从每个人物的相处里,是看不到爱情踪影的。即使是男人对她的情愫,更多的是性欲的部分。每个人物之间的关系都暧昧不明。
“暧昧不明”正是电影里的人物的核心情绪。移居的朝鲜族向往首尔生活,但又称韩国人为韩国佬。老人敌视朝鲜族,但对台湾颇有好感。
赤色分子是年轻人的一句调侃,如今他们羡慕着中国的快速发展,觉得早期学过中文的人很有远见。他们向往日本庭院式生活,又无法原谅日本的侵略历史。
《咏鹅》更多的是以爱情为背景,借着男女关系,来表达这些人对于中日韩不同的历史情感。这也是一直以来张律导演最关注的创作命题。
这里想多说几句张律导演的经历。1962年,他出生于中国吉林的一个朝鲜族家庭,爷爷当年带着父亲从韩国移民过来。所以,他从小听的最多的故事就是“那边”的事儿。
这样的成长环境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早期的电影风格。无论是《重庆》里,女孩对于韩国男人的精神依赖。还是《图们江》里,边境村庄少年与朝鲜少年的交往对话。
他的电影大多发生在边境,中韩元素交替出现,讲述着疏离个体在社会边缘的生活境况。
后来,随着张律到韩国教书生活,电影的背景也离开了边境,情感元素更多地出现在他后期的作品里。主角们终于不再那么多苦大仇深,可以更日常地散步聊天。
但即使这样,他的创作主题依然离不开民族情结。丰子恺的画、李白的诗、对成龙的调侃,这类的元素在《庆州》《春梦》里比比皆是,剧情之中也常有关于各种关于朝鲜族的对话出现。导演借着日常的情感,来讲述自己对于身份、民族的思考。
“你在哪里,哪里便是故乡”,《咏鹅》里的这句台词,更像是导演的个人独白。
电影以这对男女来到群山开始,最后故事再回到最初,以他们酒后约好去群山观光结束。
结尾处,男人用蹩脚中文搭配醉酒舞步,对女人吟咏着“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一曲跳完,尴尬而带着点严肃的好笑。这也是整部电影里,每个人物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