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9日,高考结束后的第一天,是《旺角卡门》上映的第30周年。《旺角卡门》是王家卫第一次以导演身份独立执导的作品,于1988年6月在香港上映。当时,票房突破1000万。
那年,他启用了还被称之为“花瓶”的张曼玉和刚被TVB解除雪藏的刘德华为主要演员。两人在1989年的金像奖上斩获了最佳男女主的提名。
张学友在戏中饰演一位不学无术而又自以为是的古惑仔,演技获得业内人士一致好评,他以此角色摘下当年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最佳男配角奖。
这部电影成全了三个年轻人。直到很久以后,刘德华接受采访时仍会说起,他最喜欢的女人类型,就是《旺角卡门》中的张曼玉。清纯可人、低眉顺眼,少言寡语、风情万种。
《旺角卡门》的摄影师是刘伟强,即《古惑仔》、《无间道》的导演。
由刘德华扮演的香港九龙区旺角混混华哥素来做事利落重情义,颇有老大风范,为了照顾张学友扮演的做事冲动又好面子的小弟苍蝇,不停周旋在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麻烦中,甚至不惜与黑道狠角色TONY结仇。
影片伊始,华哥表妹阿娥(张曼玉)前来旺角看病暂住他家。彼时,华哥刚与相恋六年的女友分手,女友打胎,离开了他。
失恋的华哥性格暴戾回到家中,表妹阿娥一句话拆穿他的心事,招来他的大发雷霆。第二天的饭桌上,两人就着这一个小玩笑彼此暗生情愫。
华哥的生活中并无新事,除了收收保护费,最耗费他精力的,主要还是给血气方刚、心高气傲的小弟苍蝇收拾烂摊子。苍蝇欠钱不还,他要出谋划策、出面摆平;苍蝇惹事生非,他要尽好大哥的责任与义务,帮他撑起面子;苍蝇被砍,半夜七窍流血跑到家中,他要负责疗伤。
阿娥在一旁静默地围观这一切,为他们清洗带血的衣物,内心既害怕,又有些担忧。日常生活中的相处令爱情的种子在二人心中萌芽。但似乎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份最终会给阿娥带来伤害,华哥选择了将心事埋藏。
很快,阿娥的身体被证实并无大碍,她要回到打工的餐厅继续帮忙了。临走之前华哥还在熟睡,于是有了那封我们耳熟能详、倒背如流的信。
“厨房里有煮好的饭,另外我还买了几个杯子,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就都会被打破,所以我偷偷藏起了一个。到有一天你需要那个杯子的时候,就打一个电话给我,我会告诉你放在什么地方”。
这是属于王家卫特有的定情方式,这在他后来的很多作品中均有迹可循。
《重庆森林》里有“凤梨罐头”;《春光乍泄》里有“瀑布”;《东邪西毒》是“醉生梦死酒”;《阿飞正传》是“无脚鸟”;《花样年华》是船票。
再比如,他让《重庆森林》里思念空姐的梁朝伟飞飞机,让《旺角卡门》里思念刘德华的张曼玉也飞飞机。
将真情实感意象化、概念化、载体化,是王家卫热衷做的事。另外,他的情话从不是直截了当、简单粗暴的一句“我爱你”、“我想你”,而是“我找到那只杯子了”;“我很久没骑过摩托车,很久没这么靠近一个人,此刻我觉得好暖”;“不如我们从头来过”;“如果当时多一张船票,你肯不肯跟我走”?
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华哥巧遇前女友,发现她已嫁作人妇,为人父母。他想起了阿娥留给他的杯子,他明白真情抑压不住,试图对命运做抵抗。他打给阿娥,得知阿娥去了别处,当他赶到时,发现阿娥身边已经有了一位医生。
他太了解自己。于是只是默默留下一句“我想告诉你,我已经找到那只杯子了”,便打算离开。正当他将杯子抛入水中,决心放弃时,阿娥追回了他。
然而在香港黑道片里,男欢女爱从不是件容易的事。小弟苍蝇再次因好面子面临生命危险,一道友情与爱情的单选题摆到了华哥面前。
在出去之前,华哥邀阿娥与他同住。笑靥如花的阿娥欣然应允,“你不要说两次哦,话再说一次就收不回去了”。
王家卫将深处险境的刘德华塑造成一个硬汉形象,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对小弟苍蝇说,“不要让人看笑话,如果今天我没命活着走出去,你就回南部,不要再出来混了”。
这次两人都活着出去了,华哥身负重伤回到阿娥身边,第二次对她发出了去台北同住的邀请,并且不打算收回。已与华哥分道扬镳的苍蝇,即将在警局开枪杀人,拿到了安家费,再度与TONY结下梁子。
杀人之前,苍蝇赶到老家为母亲安装冷气机,得到消息的华哥赶来阻拦。苍蝇表示自己“宁愿做一天的英雄,也不愿意做一辈子的狗熊”,华哥情深意重,许下“你决定去我便陪你去,到时你杀人不成功被人撂倒我替你补一枪”。
临出门前,表妹阿娥送华哥上车,华哥向往常一样许诺自己很快就回来,阿娥站在原地泪眼婆娑目送表哥远去。那一眼,就是诀别。
苍蝇杀人真的没有成功,华哥上前补枪,命丧黄泉。他微笑着倒在警局门口的血珀里,脑中浮现的,是与表妹阿娥甜蜜拥吻的画面。
电影中,华哥的重情重义为无数人所称赞,苍蝇的冲动、意气为无数人所诟病。但我个人更喜欢导演塑造的苍蝇这个角色。不是因为剧情本身,而是他更细腻更饱满更可哀可叹。
影片里,华哥先后辜负了两个苦苦等待他的女人,为哥们义气所负累。而苍蝇,他知道没有人在等他,他的小弟看不起他,他的家庭抛弃了他,他没有女人。他唯有一往无前,不断证明自己,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这看似是一种极端的个人英雄主义,其实是一个小人物无法自救的悲剧命运。
决定他去送死的,是他的价值观;而决定他价值观的,是他的人生(命运)。
这部电影,因为有了张学友诠释的这个角色,不再是一部单纯的黑道情爱片,而是一部让人同情的电影,正如它的英文名字,《as tears go by》。
那么些眼泪,最终还是消散在时间的灰烬里。
我们一向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