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甜蜜的欢乐,都是忧伤的果实

——关于《桃姐》

文/霈斗娜

国庆看多了惊心动魄的大片,也想换换口味,看些含蓄内敛的电影。

选择了许久,发现《桃姐》是最符合要求的。

《桃姐》含蓄微妙,却不造作卖弄;诚恳肃穆,却不曲高和寡;看似波澜不惊、平静如水的节奏下,却拥有不经意间直入心底的共鸣与妙意。

就像这部电影的英文名“A Simple Life”,桃姐的一生简单而从容,行至人生尽头时仍有爱相伴。

桃姐去菜市场,大老远的蔬菜店老板看到她,赶紧调低了冷库的温度,等待她戴好眼睛,穿好脏外套,进去一粒一粒的挑蒜,老板就在外嘲笑她。


买好菜,拎回家,给罗杰一个人做了三菜一汤:一只开了盖的蟹、一份蔬菜、一碗汤,一份清蒸鱼是现蒸好端上桌。饭后,桃姐又送上茶水、切好的水果。

等罗杰差不多吃完,桃姐才躲在厨房一个人吃饭。罗杰说想吃牛舌,桃姐担心他再做心脏搭桥直接说:“很久没吃就不要吃了嘛。”

罗杰什么都没说,出门前回了三个字“要卤的”。桃姐是把罗杰当孩子一样疼。嘴里说着不让他吃,还是给他做的卤的,下油,炒蒜、放姜、撒香料。然而牛舌做好了,等着罗杰回来吃,桃姐却中风了。

桃姐住院后要做手术,“我不怕,半截身子都在土里了,人的命,天注定。神会给我们安排的吧?”神父在旁边搬出了《圣经》上的话:“天下万物都有定时,哭有时,笑有时,生有时,死有时。”罗杰学着安慰她,“血管手术有时,胆囊手术有时”,桃姐自动明白他的意思,又接了一句,“吃奶嘴有时,进棺材有时”。

然后大家都笑了。人生最甜蜜的欢乐,都是忧伤的果实,人生最纯美的东西,都是从苦难中得来的,我们要亲身经历艰难,然后才能学会怎样去安慰别人。

后来罗杰的小学同学去他家打牌,在冰箱里翻到了桃姐做的卤牛舌,几人解冻热完后开始分吃。牛舌味道很好,不咸,到最后只剩最后一小坨,大家都想争着吃。

吃完之后,桃姐的好手艺让他们不免回忆起儿时桃姐为大家做的菜,便给桃姐打电话,每个人各自报着最喜欢的一道菜,八宝鸭、芋头糕、水蟹蒸蛋、酱油鸡、牛腱,光听这些菜名就把人好一顿馋。

罗杰的工作忙碌,桃姐又很要面子,不想拖累他,就去住养老院。环境陌生,院友怪异,桃姐强装镇定。罗杰工余常到老人院探桃姐,主仆闲话家常一如母子,仍保持互相揶揄调侃习惯,桃姐嘴硬心甜,院友羡慕。

电影看到这里,却并没有刻意的渲染出悲惨的味道。正因为桃姐平和、豁达,所以在她眼里,老人院的所有人都可以被理解,被接纳。有个老头每次从别人那里借钱去嫖妓,这个秘密她看在眼中,只是说趁还能玩就让他去玩吧;还有一个老太太因为儿子的忽视而心生不满,她劝说,到了现在你还不肯原谅他吗?

身为电影制片人的罗杰特意带桃姐参加自己制作的电影首映,桃姐再次打开装着自己家当的箱子,和他一起分享回忆。看到她没有花掉,而是收藏起来的第一份工钱,看到她保存的,直到现在还很香的力士香皂,她拧开快用到底的口红,抹在嘴上,取出自己觉得特别名贵,舍不得穿的衣服赴会。

桃姐大开眼界,见到了很多明星,感叹自己有生之年已然无憾。

桃姐与罗杰其实分别代表了两种人群,桃姐是旧时代的香港人,善良,单纯,愿意牺牲自我。而罗杰呢,则是新香港人的典型,带有著人与环境,土地之间的多元性。这两人之间的互动关系包含了香港老中两代人的生活现状,两人超越血缘的关系,除了寓意时代的交融和更替,还蕴藏着人与人之间的玄机,其实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生命的最后几年,罗杰拉着他的手把他当成母亲,他不会做饭,就带桃姐去餐厅吃饭,点一条桂花鱼,为桃姐涮好筷子与勺子,并特地夹了鱼肚中间最肥美的一块肉到桃姐碗里。

在桃姐瘫了嘴都要不停流口水的时候,罗杰推着她到公园散步,她向罗杰喊:“我要吃粉!要吃粉!”她的神智已经不清醒了。

罗杰因为工作关系无法送桃姐最后一程,他平静地向医生交代桃姐的后事,然后看似冷静地一个人坐在那里吃面。他吃着吃着,发觉吃不下去,难以下咽,远远地隔着屏幕就感受到了味同嚼蜡的悲伤。

在桃姐的葬礼上,大家安安静静地坐在当中,回忆桃姐的一切。电影并没有陷入悲情的低谷。这也是导演许鞍华的认识,电影讲的其实就是桃姐的饮食起居,平淡的就像我们日复一日的生活,只是我们恰巧看到了她的最后时光。

对于《桃姐》,导演许鞍华曾有一个特别精准的描述:“年轻时,我拼命透过自己的片子讨论沉重宏大的命题,年老后,我更愿意关注普通人的生老病死和内心状态。” 

这就是导演给自己的回答,看着她的片子,就像看着一面生活的镜子,少了年轻时候的漂泊与焦灼,即便是对于生死这样沉重的话题,也能举重若轻,在人与人之间的依靠中,找到平静和温暖的力量。毕竟死亡是终究难逃的,重要的是在这一路上,还有人牵挂,这样就足够了。

拍完这部电影之后,她说,我再不怕什么衰老和潦倒了。

责任编辑:高梦苒 mengran@wufazhuce.com

作者


霈斗娜
霈斗娜  
太极拳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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