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字典里,没有过去式

——关于《最好的,还未到来》

文/伊朝南

提到友情,第一个想到的会是什么?志同道合、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同仇敌忾,还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最初,因为志趣相投,或由于脾性相吸,我们成为朋友。接下去,因为生活环境的不同或际遇的变动,我们又陆续失去一些朋友。

因此能始终相伴左右,乃至走过一生的朋友寥寥无几。 就像大浪淘沙,最终留下来的,便是那最坚固的。  

能够不离不弃走过一生的友情中,陪伴,必不可少。虽然没有陪伴的友情当然也成立,但有了陪伴,友情会升华。

陪伴这个词代表着平淡、妥帖、时间和包容。它是所有激烈情绪起伏过后顺滑的延长线,如果没有陪伴,我们讲起友谊就只能用“曾经”,无法用“一直”。


1.

法国影片《最好的还未到来》讲的就是这种陪伴下的友情。

主人公是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亚瑟和凯撒。

亚瑟是个做派严谨尊重秩序和规矩的人,而他的好友凯撒却为人洒脱不羁不着边际。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中年男人,用他们自己的话说,要不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是不会成为好朋友的。

故事从亚瑟陪着因为一场闹剧从自家楼上掉下摔伤了背的凯撒去医院治疗开始。不靠谱的凯撒没有医疗卡,没有保险,用他的证件登记做检查。因此在医院留下挂着他的名字,实际是凯撒身体状况的信息。

几天之后他接到医院电话,得知“自己”患了肺癌晚期,只剩几个月寿命。震惊之余,他犯愁该怎么跟凯撒开口,因为作为好友,他无法不考虑凯撒的感受。

当他终于下定决心告诉凯撒这个噩耗时,凯撒却告诉他,自己要当爸爸了。看着凯撒开心的模样,他犹豫了,欲语还休之间让凯撒以为他得了癌症,当场晕过去。

死别话题很容易陷入沉重基调,而这部电影从一开始就选择用喜剧元素来中和悲伤。人物之间信息和情绪的错位,让剧情看上去很轻快。当然,这之下有一层厚厚的设身处为朋友着想的情谊,透过喜剧的外衣传递出来。

 

2.

凯撒产生误会之后,以为亚瑟时日无多,想了各种途径来帮助他。

先是去教堂找神父问清楚该向哪个神祈祷,因为两人信的不是一个神,又找癌症互助小组的虹丹去给他分享病友心得经验,希望以此减轻他的心理负担。

为了时刻陪伴他,甚至搬来和他一起住。

一次喝酒后他忍不住对凯撒讲了实情,我没病,什么事都没有,是你有事凯撒。凯撒却以为他因为生病心情不佳,喝多了说胡话,只是一味地安慰他,并不当真。

无法让凯撒得知自己得病这件事很是困扰他,而凯撒这边却把这份困扰理解为,他接受不了自己患上癌症的事实。

为了让他轻松起来,凯撒决定带他释放自己,尽情玩乐一番。凯撒用他的邮箱写了一封邮件辱骂他的上司,以激起矛盾,好让他从工作上退下来。

当上司怒气冲冲地拿着打印好的邮件找到他时,严谨如他,看过邮件后当场就指出问题——信里错别字太多,绝不可能出自他手。而上司收起怒气准备离开时,他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又主动贴上去,申请一个停职一周的处分。

他这么做当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陪伴凯撒。就像凯撒写这封辱骂信的初衷一样,也是希望他在最后的日子里从工作中抽离出来,好好享受一番生活。

从小陪伴着一起长大的老友,他们所能达到的默契度就是这样,不需要过多言语沟通,仅仅一个举动,对方便能顺着这个端倪找到意图。

 

3.

在凯撒的怂恿下,他写下了自己的“遗愿清单”:研发杆菌性痢疾的疫苗,获得诺贝尔奖,和朱莉(亚瑟的女儿)在月球漫步。

这份清单被凯撒吐槽,你连飞机都不敢搭还想上太空?我让你写的是你死前我们可以一起去实现的愿望。

而凯撒的清单是:与海豚共游,轻抚无尾熊和大象,跟双胞胎在瀑布下共度良宵。

他也吐槽,你干嘛不找无尾熊双胞胎在瀑布下做?这是15岁小屁孩的清单。

最终双方妥协一半一半,各说一个愿望,对方必须达成。

于是他带着凯撒回到曾经的中学,面对着已经变成了商场的学校所在地回忆一番过往。

凯撒带着他去赌场狂欢、逛夜店、吃大餐。在餐厅里,凯撒教他搭讪技巧,两人角色扮演非常投入,被服务生误认为是同性恋,让他们低调一些。混不吝如凯撒,借题发难,拉着他吃了一顿霸王餐。

可是即便再怎么天衣无缝的友情也有发生摩擦的时候。

从小被父亲忽略,得不到认可和关爱的凯撒,对父亲充满了恨意,这是他的禁区。

而知道凯撒时日无多的他当然希望他能卸下心防,去和父亲谈一谈,化解仇恨。两人因此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凯撒攻击他和前妻离婚后像狗一样傻傻等待,五年过去了还不肯脱下戒指。他攻击凯撒遇事只会逃避,责任、父亲、爱情和女人,都一样。

因为了解,他们知道对方所有的过往和经历,认识对方生命里每一个重要的人,知道对方所有的缺点和软肋。因此在爆发冲突时能够精准地往对方最疼痛的地方戳去。

所有的亲密关系都是这样的双刃剑——把自己最绝望无助的一面展示给他,就要承担有一天他用来当做刀盾来对付你的风险。

 

4

有人的友情会止步于争吵矛盾和伤害,也有人的友情在伤害之后更加珍惜,得到升华。他和凯撒则是后一种。

他们不欢而散,然而因为放不下对彼此的牵挂,很快就诚恳地相互道歉,和好如初。

他们开始用自己所有的时间去陪伴对方,他愿意接受凯撒的陪伴和照料,在家里架起乒乓球台陪凯撒打乒乓,接纳了凯撒带来的狗,带着女儿陪凯撒去摸大象。原本干净整洁的家也渐渐乱成一团。

凯撒认为他还爱着他前妻,应当把得病的事告诉她,并对他承诺,如果他能向他前妻吐露实情,凯撒就去见一次自己的父亲。

为了让对方不留遗憾,他们都愿意逼自己做其实根本不愿做的事情。因为对他们来说,对方的幸福和快乐才最重要。

就像他知道凯撒表面抗拒父亲,心里其实无比期盼父爱,所以才会一意孤行安排凯撒去见他父亲。凯撒为了让他安心,最终也做出了妥协。

在他去见他前妻的同时,凯撒履行诺言,开车去找自己的父亲。这迫不得已的见面,本来只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没想到一番倾吐之后,凯撒却收获了迟来的父爱。

也许一直陪伴着你的朋友比你更了解你真正的需求,比你更看得清你真实的样子。


5

为了治好他的“病”,凯撒联系到印度的一个曾经治好过这种癌症的医生,并打算带他去印度。

虽然害怕坐飞机,但为了凯撒,他还是陪着去了。

到了印度,当凯撒知道得癌症的其实是自己,无法忍受好友的欺瞒,一怒之下离开了他,不接他电话不回他消息。

他又回到一个人的生活。他想弥补,想陪着凯撒走过最后的日子,所以当他知道凯撒已经回到他父亲那里养病时,便拜托癌症互助小组的虹丹去当说客,希望凯撒能原谅自己。然而凯撒态度非常坚决,他绝不原谅他的欺骗。就在虹丹游说失败准备离开时,凯撒发病了。

他冲进病房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凯撒,悲伤正要来袭时,凯撒突然坐起,吓得他惊叫连连。

他们再一次和好如初,以凯撒恶作剧画上了这段友情的休止符。

然而告别的时候总会来临。他用悲伤的腔调为凯撒念悼词:他什么都不会,却勇往直前;我什么都会,去畏缩不前。他有的我都没有,他有的都让我自惭形秽,然而让友情历久弥新的是爱情里找不到的确定性。

凯撒留给他的,除了怀念,还有一份鼓励他去搭讪虹丹,再次沐浴进爱河的勇气——凯撒托虹丹给他留了一封信。

即便是面临死神也不忘好友,要为他的世界再增添一些丰富起来的可能性。这就是凯撒给他的友情。

亚瑟和凯撒的友情并没有那些让人热血沸腾的凛然大义、肝胆相照的情节,但他们在日常琐碎的相处中,用包容、体谅、耐心和柔软的善意去陪伴对方,更能让我们体会到平凡生活里被朋友深爱着的温暖和幸福。

他们相依相靠,相互陪伴,平淡且绵长。所以亚瑟最后才会说,你留下整个世界给我,但没有你,世界好渺小。

责任编辑:崔智皓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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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伊朝南
伊朝南  @伊朝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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