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TVB女演员的自白

——关于《揭秘TVB幕后故事》

文/吴沚默

三色台,就是TVB,因为台标有着光的三原色红绿蓝而被人这样称呼着。

这里,是造梦工厂,也是儿时学习粤语的我心之所向。

就在前几日,在我进入三色台做演员的第七年,艺人经纪部负责人找我谈话,内容是关于薪水。大概因为我做不够上年的KPI,所以今年不能如约加薪。换句网络用语,就是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当晚我还有摄影棚的戏,只能强迫自己专心在演戏上,不想太多。

但的确有这么一刻,觉得自己再也捱不下去 。

谁都在说TVB江河日下,到底是什么原因,每人都有每人的看法,当然也关乎时代洪流,更有其他各种内部和环境因素。我无意在这篇文章中分析,无论如何,这家梦工厂现在很难,里面的演员们,更难。

时空回到我所在的十六厂化妆间,TVB的十一厂到十六厂都是戏剧组的摄影棚,十四这个数字在广东文化里不吉利,所以一共有五间戏剧摄影棚。

在我刚入行那会,五间摄影棚都是日日二十四小时运作,夜晚的化妆间走廊可热闹了:什么明星,那都不是明星,都是大家一块唠嗑的大哥大姐;什么金牌导演监制,都一窝蜂挤在门口抽烟,顺便操蛋这世界;还有香港小姐们,都是一块儿换衣服,分享哪个遮瑕膏好用……这里不兴叫“老师”,而是“肥佬黎”、“大头文”、“麦包”、“Vincent”,管你多大明星呢,FM(场内经理)一开麦克风喊人,叫你去哪个厂就得立刻跑去。

那会我是新人,总是战战兢兢,讲一句对白都NG好几次。还记得有次我被分配到演一个新闻女主播,要背一大段关于飞机失事的新闻。真的女主播是有提词器的,但戏剧摄影棚哪有这玩意,说背就是真的背。那时我的粤语不算特别灵光(TVB演员全部是现场收原声表演),加上紧张,机器一roll就开始脑子一片空白。这段新闻我NG了27次,27次!到最后我都崩溃了,我知道现场所有工作人员也快崩溃了,因为当时已经凌晨4点多,如果超过工作时长根据规定是要停机的,我的冷汗已经把头发都浸湿了。

看见这样狼狈的新人,导演在控制室大叫:“快来一个化妆师帮她补妆!”,我心想,还补妆呢!没时间了!但化妆师大婶就真的从化妆间赶来,给我慢慢补妆,她补得可仔细了,我小声说:“拜托快点”,大婶气定神闲地瞟了我一眼:“急什么,再赶也要漂亮啊,你是演员,他们能不等你做好吗?”

可能吧,就是这句话让我沉下气来。对啊,我急啥,大家都要崩溃了这不也没骂你嘛,导演都要抓狂了这不还是找了个化妆师来吗。

那日算是顺利渡了劫,后来和工作人员熟了,我和他们讲起那个恐怖的夜晚,他们都没人记得,只记得你啊,之前演过一个好好笑的角色,要不是现场收音我们都要笑出声来了,还有啊,你还演过一个好好哭的角色,有次导演喊了cut你还在哭,停不下来。而他们都不记得分别是什么剧,毕竟,一个厂每三个月换一个剧,有很多很多轮回在厂里发生,很多很多故事,很多很多情绪,都在这里凝聚、迸发、消散、再变成新的世界。我听工作人员说摄影棚里很“猛鬼”,觉得很合理,我要是鬼我也爱在这里呆着,多好看啊,一天天热热闹闹的 。

而现在五个厂只有三个厂在运作,另外两个,没有锁门还能进去,里面空荡荡的,像个虚幻的空间,像个无人的舞台,挺寂寞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热闹不太热闹了,越来越冷清。这夜化妆间只有我和另外两个演员在候场,我们大眼瞪小眼,默默把电视机开到最大声,让电视的声音淹没寂静。

好像大观园,突然姐姐妹妹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像个宝玉,想为这落花流水哭一哭。

身边的TVB演员们,他们并不红,即使是主角,赚得也不多,这里的人们确确实实把演戏当成“上班”。那些女演员也许哭起来很丑,但都是真实的眼泪(和鼻涕),也许面孔不够三庭五眼,但分明的棱角体现着她们的个性。她们很多是妈妈,平日里会去菜市场买菜,被认出来会被多塞一把葱。她们很多也是名校毕业生,除了做演员还能做律师、心理咨询师、商人。港女们有很多方法靠自己生存,演戏不是她们的全部,因此在这里,资本和流量,似乎也显得没那么重要,演戏也变得更加纯粹。

这是一种悲哀的、无奈的,却也可爱的、可贵的,故步自封。

时钟指向凌晨两点半,麦克风喊,十二厂次序七,沚默进厂。

进了厂就是另一个世界,布景围起来的古装场景不太精致,和内地大古偶没得比,服装也不够仙气,属于比较“接地气”那种。更没有人来帮你试灯光镜头,搬椅子递茶水,想象中的演员待遇这里都没有,你就是自己抬着自己的小凳子,放下包包,自己给自己吸一下面油,然后直接进布景,开始演。

导演踩着拖鞋,通了几晚宵,头发没梳;灯光师傅路过道具角落,顺手摸一粒花生来磕;道具师傅给呈上道具糕点,笑嘻嘻说下午在九龙城买的,好吃的。然后PA(制作助理)就把临演安排好,大家和导演对对戏。好了,roll机器,开始拍。

当灯光亮起时,好像一切伤春悲秋都消失了,对未来的忧患、什么什么影视寒冬,都不存在了,Show must go on。

生活里的我们,又何尝不是演员,只要机器在动,灯光打在你身上,除了投入,还能如何。

从摄影棚出来的时候,天空蒙蒙亮,幽蓝雾气笼罩着不远处将军澳的山与海。此时此刻,只想去电视城里仍在营业的OK便利店买一份蜜汁鸡腿,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又是新的一天啊,晚安。

责任编辑:柒斐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影视栏目于每周二、四、六发布。编辑部微信:oneapp2020。定期发布活动,赠送签名书和周边,欢迎添加。

作者


吴沚默
吴沚默  @吳沚默momo
编剧,TVB演员。

相关推荐


书影
无法抗拒的爱情电影
文/颗馨  
书影
夫妻的世界
文/kimi  
书影
真心半解
文/星恢  
点击可下载ONE一个app

 

微信打开

微信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