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免费看电影

对一部免费请全国人民看的电影，我无法说服自己，用任何一种态度评价。刻薄、客观、客气，都不妥。

首先，一提到全国人民，就让人联想到“宏大叙事”，而宏大叙事下，个人意见不值一提。其次，我们全家六口都免费看了，买卖不成交情在，吃东家饭砸东家锅的事，我干不出来。

可我本着对电影创作者的尊重，还是多嘴问了家人感受：两位说有趣，两位说一般，一位中途出门痛失发言权。

你看，无论免费与否，对电影的评价总是这样，远瞧忽忽悠悠，近瞧飘飘摇摇，有人说是葫芦，有人说是瓢。

而我并没有参与到家人的争论当中，因为影片台词说“爱不是控制和索取，爱是接纳和尊重”。

事实证明，作为春节档合家欢类型，《囧妈》已经完成任务，为许多家庭提供表达爱的出口与素材。

如果再深究下去，《囧妈》戏里戏外都是话题，不妨就从里到外，说道说道。

2

情感投射精准

徐峥自导自演徐伊万，事业有成、无儿无女，依旧遭遇婚变。争吵时，妻子告诉她，要给妈妈一个拥抱。

接下来，他鬼使神差般，同老妈卢小花踏上K3跨境火车，开始为期六天的“互虐”旅程。

故事主线，老妈自费去莫斯科演出，徐伊万从漠不关心到共赴征途，依靠对母亲的爱完成转变；副线则借着电话短信，交代他与妻子从对立到和解的过程。

主线上，老妈一系列“投喂式”溺爱，使得徐伊万产生先天性逆反，如此这般几回合下来，母子二人到达崩溃边缘。

老妈接二连三喂小番茄，徐伊万把番茄一个个投向窗外，是这个过程里最具代表性的桥段，更是对母子日常的典型展现。

副线轻巧与沉重并存。徐伊万夫妇因争夺“暖霸”专利产生隔阂，但他对袁泉饰演的妻子仍心存不舍。

火车上徐伊万邂逅异域美妞，二人约定扔掉婚戒，正当他举手抛出一刻，眼角细纹忽然渗出留恋，因为这一扔等于扔掉相爱的证据。

从情感投射设计上看，导演徐峥具有超强创作力。在看似鸡飞蛋打的情景里，瞬间击中并释放观众情绪。

但这种段落过多，也会造成情节松散跳脱，导致影片像提纲一样丧失细腻的承接关系。

换种方式说，精巧设计和真实生活相去甚远。回望我们自身就会发现，家人其实很少正面聊什么走心话题，这才形成我们所说的代际问题。

3

聚焦代际关系

影片《囧妈》本质上还是公路片，和徐峥前两部“囧”系列作品一脉相承。但本片除了老生常谈的中年危机、夫妻婚变之外，核心探讨对准代际关系，算是对当下社会精准洞悉。

老妈微信聊天发60秒语音方阵、看各大公号养生文、催生等等，都是当下热点话题。

代际关系，并不是有代沟那么简单。城市化造成迁徙潮，互联网重新定义邻里结构，两代人事实上生活在两个世界。分享同一时间同一空间的平行世界。

如果拆开分析，60秒语音让人无法接受，原因是两代人对时间的感受力不同。

年轻人在电子产品规训下，不断追求即时满足感，老年人还保留着延迟满足习惯。如此一来便不难理解，为什么年轻人乐意花时间给互联网，也不愿耐心听完语音方阵。

养生公号文，我们都很熟悉，可谁也没认真看过。前些天病毒危机伊始，中老年人不戴口罩，于是有人模仿养生公号文，写下：口罩一戴，福气常在；回家洗手，钱财就有。

看似机智的妙招背后，是两代人知识体系和接受方式的差异。

本片主人公徐伊万的名字，致敬了塔可夫斯基《伊万的童年》。而老妈所代表的那一代老年人，在苏联专家没撤退的年月，还曾学过俄语。

但这些过往，于年轻后生来说，只存于历史书的角落。

或许我们读书比父母多，却很少在乎他们也有必修课：学习催分、恋爱催婚、婚后催生。父母试图把子女每一段人生都安排妥当，却忘记为自己好好活一次。

关于暂缓生育问题，我问过很多同龄人，除了经济原因之外，多是说“我们自己还是孩子，所以不生孩子”。

长达三十余年都说“只生一个好”，导致几代人对生育有着某种原始渴望。在催生面前，全民都是局内人，谁也说不出可行的观点。

4

敬仰和期许

代际关系讨论里，很难取舍表象和深层逻辑，而这正是作者性与商业性的不同体现。经过以上种种分析，看得出徐峥在两者之间有过挣扎。

“囧”系列在徐峥手中，开篇便有不俗票房，并形成了一套离成功最近的模式。虽然续作口碑下降，但这种模式一直延续至今。

《囧妈》承袭“囧”系列的商业性。油霸改做暖霸，让故事顺利划入轨道；笑料统统交给功能角色，之前王宝强，这次是贾冰、郭京飞。

目的地都在异域，无论从泰国到香港，还是本片经外蒙抵达俄罗斯，都只为满足影迷的视觉期许。

遵循商业性无可厚非，如果足够优秀，还能在续作里打情怀牌。人们早已习惯了，在囧系列瞧一瞧风土人情，品一品珍馐美味。

可坏就坏在不想打破商业性，又想加入作者性，左拉右拽破坏了影片氛围。

影片前半段稳扎稳打，场景确切冲突写实；到了后半段，扒火车、熊出没、热气球，一些列超现实情节，场景虚幻冲突疲软。

前后割裂的处理方式，只能解释为作者性和商业性冲突下的产物。

徐伊万夫妇选择离婚，给对方自由，当属作者性最佳展现。但这又是合家欢电影大忌，最起码屏幕前许多母亲无法接受。

全片观看下来，笑声不够酣畅淋漓，感悟没能直击灵魂。但不管怎样，徐峥敢于跨出这一步，足以证明他想做个有勇气的创作者。

小时候学《春光灿烂猪八戒》里的口音，后来废寝忘食狂刷《李卫当官》，去年因为《我不是药神》，再次被徐峥的表演征服。

话剧舞台成长，影视剧功成名就，在执导囧系列之后，徐峥成为演而优则导的典范。

精于专业知识，熟知商业逻辑，就像《无人区》里的律师，徐峥一直以精英形象示人，驾驭名利近乎完美。可他在《十三邀》里坦言，害怕失去安全感，不敢做极限挑战者。

看过《囧妈》之后，我完全能理解这种拧巴。而我对他的喜爱，正如他对创作的反思，总是抱有七分敬仰三分期许。

5

从戏里“囧”到戏外

迎合市场还是迎合自己，每位创作者都有此困惑。单说创作，话题还值得深究，可电影毕竟是商品，迎合市场是必然选择。

《囧妈》原定春节档大年初一上映，临近年关带头提档至除夕，又因为病毒蔓延宣布撤档，择期上映。

以上种种，虽不合情却也合理，毕竟提档、撤档、技术故障，都不是新鲜事。影迷除了接受，能做的只有买票退票。

最让人“惊喜”的是，片方以6.3亿将版权卖给了字节跳动，并宣布“免费请全国人民看电影”。

紧接着舆论掀起争端。

同行指责《囧妈》片方，破坏行业规则，并声称一旦上映必会抵制；不知详情的观众赞扬徐峥，识大体顾大局，开创流媒体公映之先河，说这才是真正的名利双收。

“免费看”是一次称得上“完美”的资本运作，既迎合观众需求，生意上也不吃亏。

可见徐峥不仅想做个勇敢的导演，还是一位智慧的商人。两个身份并不冲突，资本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至于如何评价此事，也许时间会给一个答案。

说到时间，今年春节比以往都漫长，仿佛回到遥远童年。

在家与父母朝夕相处，像极了K3火车上的母子，每时每刻都在经历观念碰撞。因思念而相聚，因厌烦而逃离，争吵后于心不忍，道歉时自觉做作。

亲情就是这般细小，只存在于难以形容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