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客


文/李雨馨

 

最近这些年,别说是好梦,完整的梦都难找了。


日复一日,我都在印证我的猜想,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梦了。

我在梦境体验馆工作,日常工作内容是在城市里游荡,收割梦境,找到成色好的梦之后,谈好价格,收购成藏品。最近这些年,别说是好梦,完整的梦都难找了。城市里的人,一半是没法入梦的,另一半是梦丝刚缠绕起来,就被什么东西吵醒的。有的是闹钟,有的是婴儿的哭声,有的是建筑工地打桩机的声响,反正就是做不上一个完整的梦。

梦是丝做的。虽然远看时,它长得像一朵乳酪色的泡沫,但只要你上手摸,就能发现,它其实是一团松软的丝球。当然,我并没有摸过梦。梦很脆弱,一旦有外力,梦丝就可能会产生不该有的交错,那整朵梦也就毁了。丝球触感也许是我的想象吧,毕竟我一看见梦,就想起裹满泡沫的沐浴球,只想赶紧割下这朵梦,回家打开淋浴头,冲掉这整日奔波之后周身的黏腻。

采梦也有讲究。一旦客户决定出售自己的梦,我就会给他戴上摄梦盔。摄梦盔将头包裹严实,独独留出耳朵,让梦好从耳蜗流出来。待到一朵梦流尽,我会拿刈梦小刀快速地将它齐须割下。年轻时,我总是不知该在何处下刀,近一厘有可能会伤着客户,远一厘又可能损失梦的情节。有的梦臃肿,长着长着就快要垂到地上,这个时候我只能趁它还未落地,赶紧把它割下。没流尽就割下,它顶多算个残梦,要是坠了地,这整个梦都要不得了。

不过,现在臃肿的梦基本上是见不着了。上一次遇见这样的梦是在十年前,我在城市的公园里遇见了一个老人,那时他正望着人工湖里游动的野鸭发呆,他把昨夜的梦卖给了我。梦里潮润润的,远山起伏,日影游移,忽明忽暗。走过田埂,碧绿灼人,从稻田里腾地升起来,脚边偶有几条被日头轧扁的蚯蚓。田埂旁是一条小溪,流水潺潺,树绿阴浓,蝴蝶翻飞,一筐跳动的鱼闪着金光。蝉鸣不止,几乎要盖过水流的声音。

近些年,在我们体验馆,像这样关于乡野的梦境越来越不受欢迎了。乡野馆的常客,除了寥寥几个怀乡的老人,就是苦于没有素材的作家,馆室里的保安成天都半梦半醒。反倒是什么明星共舞梦、人生巅峰梦最受欢迎。明星共舞这个梦也是我采集回来的,准确地说,它是一堆梦。因为实在找不到完整的梦境了,我只好这里采集一点,那里采集一点,把一堆梦的残丝凑在一起,拼成了一个梦。这个梦境里有许多个主角,都是时下最为火爆的明星。如果进入这个梦境,你会顷刻间被甜蜜的浪潮淹没,一会儿和明星A进餐,一会儿和明星B逛游乐园,一会儿又和明星C看电影,有点像跳切的蒙太奇。有点儿荒诞,但无所谓。

梦境体验总是让人着迷,我也会在体验馆闭门后,偷偷潜入其中。我最喜欢去文学馆,里面有许多古老的梦,它们如何被采集到的不得而知。采来的梦会被复制成一串永生的数码标本,放在一个锥形的玻璃罐里,罐嘴连着长长的软导管。只要将软管轻轻置入耳道,倾斜玻璃罐,梦就会灌入你的脑海,翻起波澜。对于一般游客来说,一张门票只能体验一个梦境,我不一样,馆里大多数的梦我都体验过上百遍。这段时间,我开始尝试在两耳各放一根导管,一次体验两个梦境。

我最喜欢把张若虚的梦放入左耳,卡尔维诺的梦放入右耳。那是一片雾蒙蒙的海,轻纱掩映的月轮从海面升起,流光化作萤火,在空中飞舞,在林间闪动,在水中摇荡,霭霭盈盈。我赤脚站在江甸的野草滩上,脚下的砂石在草叶的层层叠叠下也不显粗粝。月前流云,风动如烟。周遭忽而沸腾,峨眉月猛然扑来,差一分就要撞到我脸上。这时,它陡然改变路线,滑到我的头顶,尖钩锋利地倒垂着,咯吱咯吱作响。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斜斜地立在海潮拱起的小山上。月亮愈发下压,我快要窒息了。我仰起头,想躲开月亮呼吸一丝空气,却在仰头的一瞬间,双脚也不受控地飞起。呲溜一声,我就被吸到月亮上,像一块果冻,垂挂在月尖,晃晃悠悠。月亮的鳞片硌得我生疼,我爬起来,努力让自己站好。乳浆淌过我的脚背,里面的小银鱼绕着我游动,水波抚得我痒痒的。月亮的地面并不是岩石,它是有弹性的。只一用力,我便摆脱了月亮的引力,停滞在空中。我张开四肢,头朝下,用力摆动双臂。一动不动。徒劳,都是徒劳。力竭的我瘫软在空中,引力吸起的水母、海带、章鱼在糊上了我,腥咸的气味堵住我的鼻孔。我只好盯着遥远处那个野草包覆的岛屿,随月亮转动不休。不知转了多久,我正准备侧一侧身,却突然失去天空的绑缚,身子失衡,咚一声扎进海中。

海水还没来得及淹没我,梦境结束了。我睁开眼,黑暗的馆室中央,仿佛有一点岛屿,还在缓缓转动。我深吸一口气,空调滤网的灰尘腐气钻入鼻腔,我才明白,我确实从梦中醒过来了。

这就是梦境体验。梦像流水,灿灿然地流过坚硬之地,尽管人们终归要回到现实的巢穴里去,一个好梦过后,这巢穴的脚手架也能松动一些。

552也是这样,靠梦的给养过了一生。我查过登记册,六十年里,她在馆里留下了五个自己的梦,体验过一百八十三次别人的梦。552是她在体验馆注册的编号,我不知道她真实的名字。

今天是周三,是给她做临终梦境服务的日子。现在好梦难采,这是我们馆开辟的新业务,人文关怀,送梦上门。在给552送服务之前,我没有去过安宁医院。我有些恐惧,在这个地方,死亡居然可以明晃晃地存在着。我想,若非工作需要,应该没有人会主动去靠近死亡吧。

它真的太远了。医院建在市郊的山上,大巴只能送我到山脚,接下来,就靠我自己爬了,大概要爬半小时。初春的天总是阴沉沉的,飘着几丝难以觉察的雨。山道上没有行人,除了自己的脚步声,我就只能听见玻璃罐子在我的背包里碰得叮当响。包里鼓鼓囊囊装着十个梦,五个是她自己的,剩下五个是她最常体验的。

我到她的房间时,她正倚在床上,扭头朝外面张望。她的房间有一面大窗,上次她告诉我,如今大多数的时候,她就靠着这面窗户打发时间。的确,现在远处的事物更能吸引她,虽然那里只有无尽的群山。她瘦弱的身躯仿佛快要融进这连绵的山色中,好像在等远处传来什么声响。

看见我后,她坐直了身子,堆出一个微笑,伸了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壶,想给我倒水喝。她就是这样,就算是老相识也还是对我客客气气。她留在体验馆的最后一个梦就是我采的。那时她五十五岁,我是刚入行的毛头小伙,用小刀手还生得很,不敢沿着梦境的根须收割,生怕伤着客户的耳朵,所以采来的梦境总是缺东少西。她的梦是我采的第一朵完整的梦境,我记得很清楚。

“不急,不急,我今天给你带了一个礼物。”我大步走到床边,想把她从客套里拉出来。

她顿住,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变化,好像一时没有听清我的话似的。

我顺了顺气,松了背包,拉开拉链,从最上层掏出我的礼物。没错,只是一个肉包子,还热着。

“呐,你上次不是说很想念它的味道吗?”

她凝着的笑逐渐咧开,接过礼物,双手捧着这个圆滚滚的珍宝,凑近猛嗅。

这时,我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男人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包子,转头对我喝道:“你不知道我妈是什么病吗?”

我见过他!在我给552采的那个梦里。当初割下那朵完整的梦之后,我心头的兴奋颤栗不停。我激动地抱着它回到体验馆,第一时间复制下来,连上导管。我有些失望,它只是一个寡淡的梦。梦里人与两个男人围坐在圆桌旁共进晚餐,一个头发花白,另一个正年轻。桌上摆着三菜一汤,明明只是昏黄的灯光照在汤上,却像赤霞入水,波光映在桌边人的脸上,粼粼闪耀。

他是那个年轻的男人。虽然现在的他头发蓬乱,穿着肥肥的夹克衫,脸颊上生了许多斑点,但一单一双的眼皮改不了。

“我不吃,就闻闻。”她拉着儿子的衣角低声哀求。

是食道癌。她已经到了晚期,不能再进食了,大滩淤青覆盖了她的两手手背,鼻饲管穿过她的鼻腔,垂挂在肠道。

“闻闻闻,包子有什么好闻的。都说了多少次了!”男人捏起包子,朝垃圾桶一甩。

垃圾桶晃了晃,552没再说什么。

还是做梦吧。她让我把那五个自己常体验的梦全部灌给她。一个接一个长长的梦境,她闭眼沉入梦里,她的儿子在门外辗转,应该是在办什么手续。

我想我应该截住他,去和他说些什么,去与他寒暄、向他解释、或提问。但我始终没有组织好出口的语言,只是望着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身影来了又去,像一只陀螺,旋转在人生的鞭下。

阴沉的天色转亮,552才从梦里醒过来。我撤走软管,问她:“怎么样?”

“谢谢你。那个船夫还是这么年轻。”

我对她说的这个梦境有些印象。梦里人坐在一叶小船中,应该是初秋的天气,峰峦青碧,偶有几点红黄,江流悠悠,浮云悠悠,船尾的船夫扯着嗓子唱歌,歌声也在山间荡来荡去。梦境里的青翠永远不会转黄。

她看向门外,很快又收回目光,没有问我她儿子的去向,只问我能不能推她下去走走。

医院的后花园是几面院楼合围出来的,面积并不是很大。尽管在山野里,这里还是规规整整的人工造景。我推她沿着环形小径来来回回,道旁交错种着一些低矮的树木,有的绿得茂盛,有的叶子落尽,光秃秃的。几株黄铃木枝头有三两团耀眼的明黄,显得有些可怜。

尽管这个医院收容的病人不少,但花园里几乎看不见什么人。除了我们,还有一个男人,他坐在路旁的石凳上,用手机大声播放着粤剧唱段,走近了才能听见他的唱和,颤颤巍巍,忽高忽低。

“又来了,他每次爆发痛之后都爱听这一段。”经过这个男人后,552回头小声对我说。我才想起,男人有点眼熟,有几次我在552房间外碰见过他,他应该就住在隔壁房间。

“他痛还能叫唤,我都感觉不到多痛了。”她声音很轻。

“会好的。”我下意识应了一声。

真的,会好吗?话出口的那一刻,我突然一惊,为自己残忍的敷衍感到抱歉。

552没有理会我的安慰,沉默片刻,突然,她指着前方说:“它长芽了。”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棵只剩枝干的树,最高处有一丁点细弱的嫩绿。

“春天要来了。”我说。

“真好。”她说。

送她回房后,我也该下山了。我照例问了问她想不想重温一下自己年轻时留下的梦,她一如往常地摇了摇头。

我和她挥手告别,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叫住我,对我说:“如果我要死了,可以麻烦你把我的第一个梦境灌给我吗?”

“好!”我愣了愣,怕她听不清楚,提高音量答道。

“谢谢你。我叫杨淑芬,杨柳的杨、贤淑的淑、芬芳的芬。”

此时正值下午三点,太阳凶猛地照进她的房间,光似乎要把她吞没了,她仿佛只是一张薄薄的剪影,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回程的盘山路也没把这个影子从我脑海里甩出去。因为她留在我印象里的那个梦实在太乏味,我从未好奇过她留下的其他几个梦境的具体内容。我用手机登录体验馆的后台账号,这里存有所有客户的采梦录音。我们的工作条例规定,每个梦境必须可溯源。所以,我们每采集一个梦境,就会请客户留下一条录音,记录下与梦境相对应的真实。

我检索出她留下的录音,只有四条。我尝试换了许多关键词,都搜索不到她留下第一个梦境时对应的录音,只得放弃,默默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552002,24岁

我想去巴黎,想去梦里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地方。我讨厌做饭,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做。他们说我可以做好,我甚至不敢告诉他们,我想去巴黎。

552003,27岁

昨天,我梦见我是一头奶牛,可以一天到晚地产奶。奶水汇成了海,我在海里浮起来了,真想把梦里的奶都舀出来给你喝。你小小的脸庞真可爱,可是我还是不敢抱你。我还是一个妈妈吗?

552004,33岁

冷战,又是冷战。家里乱做一团,心里也乱做一团,还得陪儿子做游戏。家里为什么只有一张床?椅子上你的外套覆在我的外套上,我的心底都生出一股憎恨。人为什么会这样啊?昨天梦到了以前的日子,那个时候真好。儿子不能没有家,他们说我也不能没有家,你就是家。日子还得继续过。

552005,55岁

如果那天晚上我不听你的,绑着要你上医院,你是不是就不会走?你又生我的气了,所以赌气这么久都不肯来我的梦里见我。儿子也不肯原谅我。原谅我吧,我糊涂了。常来看我,我做你爱吃的菜等你。

耳边这个清脆的声音竟是光里那张薄影发出的吗?风从车窗吹进来,绿浪萧萧,云雾翻滚。明明我在听现实的录音,却仿佛置身梦中。“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抱她一下。”不知为何,这样的念头从我脑中冒出来,居然有些希望下周三早点到来。

然而,我并没有等到下周三。那一天,在闹钟响起之前,医院的电话先打了进来。我是跑上山的,怀抱着她的第一个梦境,就像当初抱着她的最后一个梦境那样。等不了医院这个慢吞吞的电梯,我一气跑到了七楼,这是她的房间所在的楼层。她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我曾觉得这个位置很好,采光不错,现在我只觉得这个位置真见鬼,真的太远了。刚出楼梯间,我就听见了熟悉的怒吼:

“怎么不救了?上仪器啊!医生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王先生,这是老太太自己的意思,上次也跟您说过了,您也签字了的。”

“哪次?你们怎么能听她的呢?她早就病糊涂了!”

“请尊重老太太自己的意愿吧,她希望这样离开。”

果然,是她的儿子和一位穿着粉色大褂的女性,他们正站在她的房间门口。听到“离开”二字,男人霎时像崩断了的弦,耷拉下来,靠向走廊的墙。他对面的医生神情凝重,低声道着节哀。

“还来得及吧?”我喊,打破了这个哀戚的场面。

医生点头之后,我看到了仿佛只是如常熟睡的她,脸上没有呼吸机,身旁也没有仪器。只是床头柜上,多了一捧紫色的鸢尾,开得正艳。

我颤抖着整理软管,给她灌梦。我不知道梦还能不能到她的脑海里,也不知道她还能梦多久,只好用力握住她枯槁的手,希望给她一些力量,让她至少做完这个梦。

这次她再也不会醒来了。这个梦好像永不结束似的,软管一直连接着她的耳朵,直到医生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她说过,如果是晚上,就不用麻烦你过来了。山上黑,不好走。还好刚刚是天亮的时候。”女医生的语调平静,或许早已学会如何面对死亡。

说完,她递给我一张小卡片。这张卡片我曾经在这床头见过,那时还是空白的,现在,它已经有了内容:

 

我的心愿

姓名:杨淑芬  年龄:77

我希望或不希望使用生命支持治疗:不要心脏按压,不要插满管子,不要太痛苦

我还希望:体验我留下的第一个梦境

我希望对我的家人朋友说:我很好,请放心

最底部的空白处,还有两个小小的字:谢谢。字迹歪歪扭扭,每一划却都下笔慎重。

这天的回程大巴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山还是山,云还是云。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关于杨淑芬的一切都将消散在车尾的滚滚烟尘中。我的日子如常,采着一些无味的残梦,不敢去窥探,那个逝去的生命在最后的时刻体验的最后一个梦境究竟是什么内容。

直到有一天,我快要忘记杨淑芬时,偶然间在后台系统听到了她这个梦境的录音。那时我正在整理梦境台账,循例听着每个客户留下的录音。整理到522时,中年男性的低沉嗓音里,突然闯入了一条稚嫩的女声:

 

522001,17岁

真好,活着真好。我想要这样活着。

原来在这里!那个金光下的剪影又蓦地闪回我的心头。我心内颤动,找出装着那个梦境的玻璃罐,把软管置入自己的耳朵:

是一片无垠的草野,零星缀着几朵水蓝色的花,轻轻一跺脚,我便腾飞起来了。我张开双臂,胁下仿佛有承托,可以自由地朝上游去。穿过一层又一层的云,我几乎要触摸到天空的顶端。俯视流云之下的山脉,一丛丛暗绿的折线交错,万物的碎片朝我涌来,山河呼啸,地衣滋长,草木枯荣。走兽飞禽齐发,轰然不休。一只蟋蟀脚下一滑,从草叶上掉落,入水,停止了鸣叫,一朵落花流经了它。落花游过时,我正越过群山,身下有一片狭长的河道,两岸的暗影是一座村庄。我无限地下沉,靠近它,靠近树梢,靠近灰色屋瓦,低低飞在炊烟之上。风慢了下来。“回家了——”,长长的一声吆喝之后,我落了地。一个面目不清的妇人立在门口等候,张开双臂,以我刚刚翔空的姿势,紧紧地拥抱了我,我闭上双眼。

再睁开眼时,梦醒了。梦中的草木却好像还在不停地生长。

自那之后,我常常会遇见杨淑芬。在工厂,在地铁,在写字楼,在城市广场,每当他们摆摆手,说“不好意思,我没有梦”的时候,我仿佛都能听见那个声音——

我叫杨淑芬。

责任编辑:梅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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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雨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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