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太大了,撑伞也没有用


文/苏更生


快十年前,我的外甥女发生意外,当时她21岁,和三个同学合租房,煤气泄漏,一夜四人过世。她的妈妈,我的表姐,在那年过去,我们一起旅行,从哈尔滨租车,一路北上,穿过大兴安岭,最北到雪乡,到国境线。那是十月,东北很冷,那段旅行很沉默压抑,我们不说话,来回三千公里。

那件事过后,我们没有谈起过外甥女,也不是不提,而是不知道怎么说,即便我们为同件事痛苦挂念同一个人,但能说什么,难道开口问你还好吗。

不好,那段时间我们都不好。

虽然没有问,但我能看到。我们总在婚丧嫁娶的场合见面。有年另外的外甥结婚,我姐和我都去了,在喜气洋洋里,她塞给新人红包,一个人走到门外默默哭泣。我能说什么呢,什么都不能说。

那趟旅行回程时,她突然跟我说,要路过额尔古纳河公园,我们去爬山吧。

我说好,难得她提要求,我也不问为什么要去。

我们花了很久爬上去,天气太冷,嘴里都是白气,脑袋顶热热的,到了最高处看额尔古纳河湿地,蜿蜒的河流卧在暗黄暗绿斑斓的湿地里,那天还有雾气,非常地美。

当时我心境黯然,好的,看到了,是景色,走吧,连照片都懒得拍一张。

姐姐突然喊住我,说你给我拍个视频吧。我停住下山的脚,掏出手机来。

她有点不好意思,说她出门旅行前,跟小学同学说了要来旅行,他们小时候学过一首歌,叫额尔古纳河,同学起哄让她站在河边唱这首歌,拍个视频看看。

天气太冷了,零下十几度,我举着手机,哆哆嗦嗦地拍着,她腼腆地笑笑,然后开口唱:额尔古纳河,流过大草原。

一时间我无法思考,听着她的歌声,手一直在震。

等她唱完,我让她先下山,我要坐一会。同样,她也不问我为什么。

等她走远了,我就蹲在山顶开始哭,全身抑制不住地发抖,她如此不幸,她的女儿去世了,她想起小学时候学过的一首歌,笑着让我给她拍视频,那个瞬间她是快乐的,她真了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为了我们的痛苦,为了人的了不起。

哭完我就往山下走,她站在卖牛肉干的店铺正在试吃,我也去吃,依然不交谈,不说话。

后来她好起来了吗?

我不知道,好了一些吧,有部分肯定永远不会好。

那趟旅行结束后,她找过工作,干了没多久不干了,快退休加入马拉松跑团,一天跑20公里,瘦了几十斤,现在全国跑马,开着车到处旅游。

我们依然没有交谈。

责任编辑:梅不谈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本文选载自作者微博@假苏更生。

作者


苏更生
苏更生  @假苏更生
「ONE·一个」常驻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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