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西风


文/薄雨

 

文艺青年的理想总是撞上现实的南墙,赵宇想拍一部公路文艺片,可遇到的困难却不仅来自创作。


螺狮粉的臭味传遍整个二楼,一声声“好臭”抱怨声隐约飘过,我已经习惯了。我是个编剧,住在合城一个公寓的二楼,时常能听到楼下路人的脚步声、抱怨声、猫叫声,还有环卫工清晨六点多的垃圾推车声。这天,我要去赴个约,见一个一直想拍公路文艺片的导演赵宇。

我一边吸吮着碗里的螺狮粉,一边从书架上拿下一本诗集,想看看自己以前写的两首诗。刚想翻开,谁知,书不小心从手上滑落,忙着接住书,结果一碗螺狮粉“啪嗒”摔在地上。汤汁流到脚边,一股热臭香气缓慢升腾,我愣了几秒,突然手机信息声响起。我把诗集随手扔在乱糟糟的桌子上,就去看信息。“换地方吧,这里见。”信息是赵宇发来的,赵宇是我在一次编剧培训班上认识的同学。长三角每年都举办一次多省编剧培训班,认识赵宇那次培训是在海宁,而且是在风和日丽的四月。那时候,他就跟我们讲述他要拍一个公路文艺片的想法,培训回来后,因为我俩同城,他找我的频率比较高。正好最近我也没啥活,干脆跟他聊聊。

我匆忙收拾了螺狮粉的烂摊子,裹上大衣就推门而出,甚至没有注意到袜子穿反了。我与精致美绝缘,习惯了乱摆,井然有序会让我产生压迫感,就像被催稿。在混乱中思绪可以放肆,错误摆放的东西,有种宇宙大爆炸式的自由感,常常会触发我古怪的新灵感。但我要见的人赵宇,跟我恰好相反,他是一个极其精致的男人,不敢相信,他为什么会觉得跟我同频,还一度认为能跟我创作出震撼人心的公路片。

到地方时,人头攒动,没位子了,我站在吧台盯着随时可能离开的人群。这是一家中古风咖啡馆,复古的黄皮沙发在尽力彰显古着的老钱风,就像摇曳生姿的少妇。站得太久,我有点不好意思,就叫了一杯拿铁,心里暗想,赵宇这家伙说让我来给他做编剧,却让我等了半小时,有点不厚道。咖啡喝了一半,赵宇终于推门而入,一头微卷的黄头发,黑框眼镜,松垮慵懒的弯刀裤,洋里洋气的长款羊毛大衣,裹了点外面寒风和若隐若现的香水味。反观我,右边脸还有一缕打着结没梳开的头发,妆是肯定没画的,关键是还有一只穿反的袜子。

赵宇看到我后,点了点头打个招呼,转身对老板说要一杯美式。咖啡馆是他精挑细选的,他在上海待过,渲染了一丝腔调感十足的精致气质。他笑脸盈盈走到我身旁,满脸歉意地跟我道歉,一边脱掉大衣。“不好意思,临时换地方,想着咱们可能都能近点,咦?什么味?有点臭啊”赵宇上来的一席话,让我本来似笑非笑的脸瞬间拉下来。

“我,是我,别四处看了,我吃了螺狮粉。”

一提螺狮粉,他的精致好像冒犯到我的慵懒了一样。赵宇看我表情不太对,慌忙陪笑。赵宇的一系列动作,跟在培训班里所见的样子相差无几,自信阳光,对一切充满希望。不过毕竟已经等了半个小时,我很快言归正传。

“想拍成《冈仁波齐》那种纪录片式电影不太好操作啊,我觉得你还是先做调研,现在市场对这种片子也不是很看好,如果你的主题没确定的话,其实很难……”

“不,这次我换了个想法,这次对标《撞死了一只羊》。《冈仁波齐》我很喜欢,但是故事性弱了些,我想把故事性和哲学性都包裹进来。”

我听他说完这句话后,就知道这家伙最近又看了一批不一样的电影。出于职业编剧的敏感,我很怕这场谈话会像“等待戈多”一样荒诞。这些年,见过了太多天马行空的出品人、制片人、导演,黄了多少个项目后积攒的敏感度。我低头喝了一口咖啡,问了赵宇一个问题:“为啥呢?”

“我喜欢里面的慈悲。”

“没了?就这两个字?”

赵宇看着我,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故作认同地点点头,示意他赶紧尝尝咖啡,味道不错。

“你不知道里面有一种说不清的诗性表达,风沙就好像是现实和梦境的边界,还有种《双旗镇刀客》的武侠感,虽然情节很简单,但很哲学,两个金巴其实都心怀慈悲,整部片子都在表达一种慈悲。可惜,万玛才旦老师早逝了,不然真想找他来给我当监制。”

我想起赵宇之前在培训班上绘声绘色介绍自己的样子,他就是想做一个公路片,他说人生就是一场旅途,这话没毛病,具体内容我已经不大记得了,只记得他描述了一个宏大的概念,就是没有明确的故事。赵宇之所以找我合作,是因为他看过我写的诗,觉得我是一个有诗意感的编剧。我们的熟识完全归功于在海宁培训那段时间,培训时,赵宇正好坐在我旁边。他被我笔记上“胸中有大义,笔下有乾坤”几个字吸引,说我字写得不错。随后的几天,我们聊得越来越多。酒店旁有一个超大的皮革城,下午培训结束早,我们几个人约好去皮革城逛逛,来都来了,都想带点特产。我们一行人逛了一个小时,我买了一个小钱包,赵宇买了一个皮带,都没超过一百块。天色不早,我们在就近的大排档吃饭,喝了点啤酒。四月的夜晚微风轻抚,也难怪郁达夫能在春风中沉醉,我们那晚也沉醉了。一帮编剧聚在一起,大抵就是吐槽这些年的奇葩项目,生活的不易和心中的理想与不甘。赵宇说他就想拍一个公路片,在路上,会经历日晒雨淋,会经历孤独,人在孤独的时候灵魂才会发光。我笑着说赵宇看起来太精致了,细皮嫩肉,不像那种能在西部公路上暴晒的狂野硬汉,赵宇说我错了,说我不了解男人,他虽然外在很斯文,内在却很狂野。啤酒两瓶倒的我,竟然吐露出我曾写过诗的经历,还把诗发给他们看了。晚上回去酒醒后,我瞬间有种大意失荆州般的羞愧感,毕竟,那都是过去了,我现在可是一个充满铜臭味的编剧。赵宇说我不像,我更像一个充满故事的失落文青。

我并不是不看好赵宇,而是羡慕。这些年,见惯了太多这行的理想主义者。我也想导自己的本子,可我不敢像赵宇那样大张旗鼓向全世界呼喊。好像一旦对理想进行了坚守,对金钱就产生了一种辜负。所以,我还是很想跟赵宇促成合作的。我问赵宇项目备案情况,他说连故事都没有,这才找我聊。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是导演,你要明确你自己要什么,咱俩才能有共识,毕竟咱俩是两个脑回路,但影片呈现主要还是镜头表达。”我告诉赵宇。

“我知道,我就是不擅长策划故事,你知道,我只拍过一个小短片,策划故事能力很弱,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我目前呢,也没多少钱,稿费我们可以再谈,我希望这能成为咱俩的成名作,我的诉求就是能像《撞死了一只羊》一样的感觉。”赵宇坚定地跟我说道。

看到赵宇坚定的眼神,想起五年前的自己,那时候也是信誓旦旦要做成自己手上的写了两年的本子《四月朝阳》,讲的是小镇母女的亲情故事。我遇到了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制片人,手上戴着好几串珠子,像是刚从香油缸里捞出来一样。那时候,一心痴迷出作品的我,跟着这位不成熟的制片人到处跑投资,心里种满了希望的种子,结果就是我仅剩的存款3万块钱也被他骗走了。从那开始,我心灰意冷,决定做一个冷漠无情,只认金钱的编剧。赵宇的坚持,让我看到曾经那个年少无知的自己。我想劝他别干什么公路片了,可我又想挣他的稿费。赵宇比我年轻,他才25岁,比我小5岁,家里还有点小产业,父母是开牛肉汤店的,在合城开了十几年了。

那天,我们聊了一下午,也没聊出来什么东西。赵宇说下次到他家店里吃牛肉汤,边吃边聊。我俩一同走出咖啡店,互相挥手道别,我看着赵宇气宇轩昂的背影,有一种想要拉住他,坦诚地告诉他,别拍电影了,老老实实做店二代吧。但我没那么做,那样太傲慢了。

晚上回到家,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打开电脑,把《撞死了一只羊》又看了一遍。电影里两个金巴心中各有“执念”,一个因为撞死了一只羊而负罪,一个一心想要复仇,风沙起,营造出一种超现实的荒诞感。可赵宇到底想要的是影片中哪些东西?他总是给一些零零散散的想法,我在脑海里拼命构思赵宇心中公路片的样子,但却很难,很吃力,我怎么也找不到感觉。赵宇不像一般的甲方,他就像一根刺,刺到了我的理想之锚。赵宇让我不要把它当成行活,要把它当成我们俩的成名作,我卡住了,卡得有点难受。我强迫自己写了一段又一段的故事创意,然后又一遍遍地删。

过了几天,我依旧没有进展,就去了赵宇家的牛肉汤店。一进门,我的眼镜片就被暖烘烘的牛肉汤热气熏模糊了。店里人还不少,我站在门口往里面扫视,赵宇很快看到我,他飞快地走到我面前,招呼我坐在最靠近前台的桌子前。赵宇爸手提着一个大汤勺在给客人盛汤,赵宇妈在收拾隔壁桌上一个客人吃剩下的东西,见我是赵宇朋友,叔叔阿姨先主动跟我打了招呼。阿姨两眼冒光,好像把我误以为成赵宇女朋友了,问我想吃什么,我说就尝尝特色牛肉汤就行。很快,一碗热乎乎的牛肉汤端了上来,还给了我两块葱油饼。我微笑对阿姨表示感谢,阿姨一个劲地对我笑,不住地偷瞄我。赵宇打开桌子上的一罐辣椒酱,轻描淡写地推给我让我尝尝,说这是他们家祖传秘制的。我一尝,好家伙,这辣椒酱是红辣椒里配上了藤椒油,还有一些新鲜的葱姜蒜。我对着赵宇竖起大拇指,低声跟赵宇说,还搞什么电影啊,不如多开几家分店。赵宇示意我小声点,不要让他爸妈听到。他爸妈一直想让他找工作,全家都想让他进体制,但赵宇偏不,毕业后就去了上海,找了个广告公司上班,每个月挣的钱都不够房租,还得父母接济。但在广告公司他学会了摄影、剪辑,跟着公司拍了一些宣传片,离开上海前,终于实现了自己完全主导拍一个宣传片,那是一家内衣品牌,赵宇过了一把导演瘾,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拍是拍成了,但被甲方骂了一通,说拍得四不像。赵宇加入了很多自己的艺术想法,最终被老板劝退了。赵宇走的时候说老板不懂艺术,他以后一定会成为牛逼的导演。

吃了赵宇家的牛肉汤,我爱上了他们家的辣椒酱。走的时候,赵宇想给我拿一罐,我没好意思要,毕竟吃饭都没收钱了。吃饱喝足,赵宇说带我去旁边公园里聊,这里人多眼杂。我俩冒着寒风,来到附近一个小公园,来到一个避风凉亭,赵宇终于忍不住拿出口袋里的煊赫门,问我抽不抽,我摇头。他拔了一根烟,很快进入我们公路片电影构想中。

“我决定把房子抵押了。”

“别啊,别太冲动了,慢慢来,现在故事还没想好呢。那房子可是你爸妈给你准备的婚房。”

“你知道那种不得不做一件事的感觉吗?我很想一路向西,准确地来说,是一个西部公路片,我对《撞死了一只羊》里的风沙也很有感觉,简直就像是人生。”

赵宇说出这话时,我顿时感觉到坐立难安。我问赵宇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他说没有,他每晚都看电影,很多独立电影,都让他兴奋得睡不着,如果不拍电影,他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让赵宇先静下来,捋捋思路,事情的逻辑是先把故事写好,去电影局备案,不备案风险太大,万一拿不到龙标,发行都发不了,备案过了可以一起找钱,好说歹说,赵宇才答应我先落实故事。这次告别赵宇,我强迫自己找故事的头绪,想尽快拿故事梗概去备案,最主要是不能对不起那么好吃的辣椒酱。

几天后的一次夜幕降临时,我下楼扔垃圾,正好遇到公寓楼底下的橘黄色老猫,它叫了几声,跟我打了个招呼,我也喵了几声回应一下。一抬头,看到楼顶上方的明月,一阵风吹来,刘海遮挡住我的眼帘,霎时,我有了一个想法。我决定以赵宇为原型人物,写一个年轻人为电影梦,找到几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路向西,每个人都有自己找寻目标,而赵宇为原型的主人公把所有人的一路经历拍成了电影,电影的名字就叫《踏西风》。那晚,我的心绪重新澎湃起来,一夜未眠,一气呵成写好了故事大纲和人物小传。第二天,我睡了整整一上午,一醒来,就惦记起赵宇家的辣椒酱了。我把写好的故事大纲打印出来,准备去找赵宇,想给他一个惊喜。

一来到赵宇家店门口,发现大门紧闭,门上贴着一个“家中有事,暂停营业”的字条。我透过玻璃门往里面看去,里面黑压压地空无一人。我打电话给赵宇,赵宇却挂断了,难怪这几天赵宇没联系我,可能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我有点失落,看了眼桌子上摆着的青花瓷辣椒酱罐子,转身走进旁边一家面馆,发信息给赵宇,可赵宇并没回复我。吃完面后,我沿着上次和赵宇一起去公园的路上走。十二月的合城,湿冷难耐,行人脚步匆匆,我却不想走那么快,想着能不能在这附近遇到赵宇。路过一个小区大门时,隐约听到一个里面传来一阵阵悲戚的唢呐声,我抬眼望去,竟然看到了赵宇。一楼下搭了几个简易的绿棚,其中一个绿棚中间,一张赵宇父亲的黑白微笑照片伫立中间,旁边赵宇的母亲和姐姐抱在一起,哭肿了眼泡,赵宇低头跪在父亲的遗照旁,对前来吊唁的行人,一一跪谢。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手足无措地把打印好的故事大纲塞进包里,准备走进去鞠躬吊唁,赵宇忙着跪谢,没看到我进来,我看到他满脸没修剪的络腮胡,头发也像枯草一样乱糟糟,这是我没见过的赵宇,跟之前在培训班和咖啡馆里的赵宇判若两人。我让旁边写花圈的人,帮我写了一个花圈,送了上去,我走到赵宇父亲遗照前,深深地鞠躬,赵宇跪谢完,抬头看见是我,露出惊讶的表情,我看到他眼圈泛红,一颗泪珠从他右眼滚落下来,我也双眼湿润,但我们什么都没说,各自点了点头。

前来吊唁的人越来越多,我逐渐走出人群,坐在路边花坛的边缘,看着进进出出的行人,想象着赵宇之前跟我讨论电影时意气风发的样子,那时好像在梦里一样。我想起赵宇爸爸做的辣椒酱,忍不住鼻子一酸。我跟赵宇因为一个公路片联系多起来,虽然我们并没有熟识到那种程度,但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感。我旁边一对中年妇女聊着赵宇一家,说赵宇父亲突发心梗,连儿媳妇都没有,很可惜。我心里五味杂陈,留在那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走到赵宇跟前准备跟他告别。

“赵宇,人生无常,你节哀。”

“不好意思,这几天一直没联系你,事发太突然了。”

“没事,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电影大纲我写好了,名字也取好了,叫《踏西风》。”

“就知道你有才华,跟我想象的一样。”

那样的场合,我们不适合聊太多,我跟赵宇说我先回去了,等以后再联系。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前,我积攒了很多关于故事创意的想法,准备好好跟赵宇探讨一下,谁也没想到命运会这么安排。这让我想起以前每次夭折的项目,总是会有各种意想不到的理由。好在,我已经习惯了。

告别赵宇后的几天,我重感冒了,几天一直没出门。病好如抽丝,这次病好后,我整个人像换了一层皮,精神焕发。临近过年,大街小巷都开始有了一些过年的气息,尤其是巷子口炸丸子、炸鱼的香味四窜。我和赵宇一直没联系,感冒好了以后,我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年,走之前,我给赵宇发了条短信,赵宇说年后联系。我坐在回老家的大巴车上,突然接到一个师兄电话,他给我介绍一个山东文旅剧的活,让我年后去山东采风一个月,这对我来说是个大活。回老家过年,就像是度劫,尤其是对于我这样一个大龄单身女性来说。再加上,我又是自由职业,必然会成为家里人的众矢之的。浑浑噩噩了半个月,终于把年给熬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期间我总会想起赵宇家的牛肉汤。

年初四我就回到了合城,避开了家里人的絮絮叨叨。一个人回到公寓,我如释重负,再次看到老猫,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我把公寓打扫了一遍,买了新鲜的多头橙色芭比玫瑰,家里鲜亮了许多。整理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杯里的茶洒在《踏西风》故事大纲上,思绪又把我拉到赵宇身上。

再来赵宇家店前,发现周边的街道挂满红灯笼,大家仍旧沉浸在过年的喜庆氛围中,每家商户都贴上了红色洒金对联,只有赵宇家店的大门什么也没贴。合城的习俗是家里有人去世,连续三年过年不贴春联,以示哀悼。年初四很多商户还没开门,赵宇家也是,我走到他们家店铺面前站了一会,转身准备走,突然撞到了正准备开门的赵宇。

“咦?你怎么来了?年还没过完呢。”

“我在家里烦得很,就早点来了。你怎么现在就开门了。”

“外面冷,先进来再说吧。”

赵宇打开门后,我们一前一后进店,他娴熟地打开取暖器。赵宇说我是新年的第一个客人,他要给我做第一碗牛肉汤。我们谁都没开口说电影的事,赵宇娴熟地打开燃气灶,一大锅的牛肉汤逐渐升起了热气,香气很快盈满整个店,我站起身,看着赵宇变身大厨的样子,之前精致的模样已经渐行渐远。很快,大锅牛肉汤开始沸腾,赵宇抓了一把粉丝放进牛肉汤锅里,然后很快捞出,接着舀上几勺牛肉汤,切了几块大块牛肉,小心翼翼地放在碗里,然后撒上几把葱花、香菜,就端到我面前。

“你坐啊,这些都是我昨晚来准备的,你快尝尝,等一下啊,给我你烤几个饼。”

“没事,我不着急,你慢慢来。”

“你不知道啊,我爸去世后,我不干不行了,家里有两套房子要还房贷,真到这时候才发现,我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干这个,不过电影我还是要拍的,先等等。”

“理解,理解。我还挺羡慕你,有家业能继承。”

“人生无常,我小时候发誓说长大一定不会干父母的行当。命运想要给你一样东西的时候,你跑都跑不掉。”

说着,赵宇转身给我摊葱油饼。几分钟后,葱油饼烤好了,赵宇照例把青花瓷罐的辣椒酱递给我,说实话,想这一口想了很久了。吃上葱油饼沾辣椒酱,再喝一口牛肉汤,瞬间清扫了我一整个冬天的阴霾。我对赵宇竖起大拇指,还说我会是他们家铁粉。赵宇看我吃的开心,突然跟我说,其实我是一个很有诗意的人,让我别老是把自己物化,我的诗骗不了人。我笑笑没说话,我说赵宇身上有一样东西我很喜欢,那就是他名字里的“宇”字。赵宇问为什么。我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看NASA的视频,看广袤的宇宙,每当看到地球表面的云层、灯火、湖泊和高山时,发现我连只蚂蚁都算不上,瞬间就释怀了,因为大家都是蚂蚁。赵宇说我竟然还有这么幽默的一面。

吃得差不多了,我把包里的《踏西风》大纲拿出来,递给了赵宇。赵宇说这是我的创意,他不能窃取我的果实,他现在没法抽身做电影。我笑笑说,这本来就是以赵宇为原型的故事,“踏西风”的人本来就是赵宇。赵宇鼓励我,说我们最终都会实现自己的理想的。吃好后,店里也陆续开始有人,该聊的也都聊得差不多了,我起身跟赵宇打招呼,准备走了。赵宇抽不开身,就跟我挥挥手。我推开门,一股寒风迎面袭来,我裹了裹大衣,径直往前走去。没走多远,突然听到赵宇在后面喊我,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到赵宇手上拎着一包东西,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把东西塞到我手里,随后转身就走了。我打开袋子一看,是三罐密封好的辣椒酱。

责任编辑:舟自横

征稿信息见@ONE一个工作室 置顶微博。更多编辑部的有趣日常请关注小红书:ONE一个编辑部。

作者


薄雨
薄雨  @薄雨teaer
薄雨,作家,编剧。

相关推荐


阅读
孤独
文 / 蔚飞
阅读
巴黎
文 / 邓观杰
点击可下载ONE一个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