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后余生


文/金子棋、卫天成、阿芙拉、梁莹

在新年试用期耗尽前后

文 | 阿芙拉

今年我回家的时候表妹已经放假在家一周多了,我回去后两个人一天可以到对门遛达十次,我们都打扫了卫生,拜佛看海鸥泡温泉,做完了回家可以做的所有事情,然后我妹又钻到我家来,感慨道:后天才是大年三十啊。

过年真是我们晚婚晚育美丽女孩的酷刑。

我和表妹同年出生,一年一年没动静,外婆一年比一年愁。我们俩还有个表姐,今年抵达二十九岁大关,更是引起了全家的高度重视。

我跟表妹说,稳住,只要表姐不结婚一天,我们俩就安全一天。又说,你不用急,我还比你大几个月,只要我撑着,你就没事。

万万没想到我妹的男朋友会上门提亲。

果然是个会背叛队友的表妹。去年我们都给外婆包五百块的红包,她一人悄悄包了八百,扰乱市场秩序,实在令人发指。

第二天外婆见到表妹,问,答应了吗?

我妹支支吾吾说没有。

外婆也不问缘由,只顾着骂道,差不多得了,你到底要嫁给谁?你已经二十五六岁了……

我忍不住插话,是二十七,今年我们两个已经二十七啦!然后在外婆反应过来骂我之前赶紧跑掉。

美丽女孩被催婚的事不知怎么就这样突然告一段落。我马上换副嘴脸,做起了表弟的媒。

起因是表弟跟我闲聊,说起我好朋友,说她人美心好,让我告诉她,同在一个城市,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

我一想,我好朋友的确是人美心好又贤惠,我弟这个渣男要是娶了她岂不是幸福一生,于是力邀我弟跟我去全市唯一的星巴克跟我朋友约个会,其实我只是缺个车,想叫我弟当司机。

出门之前我爸妈蓄势待发,准备拉开阵仗大吵一架,我好说歹说劝不动,气鼓鼓上了表弟的车,准备一起出去浪的弟弟们周到地递来烟盒,姐,抽根烟冷静一下?

跟朋友刚见面,她马上亮出结婚证的照片,告诉我准备今年五月把事儿给办了。我感动得差一点哭出来,还好我弟最终没进来喝咖啡。我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我妈的另一个女儿,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抛弃我走向了婚姻。

回家的路上,表妹发来信息问我今年给外婆包多少钱,她今年把所有积蓄拿出来交了首付,手头吃紧,我妈知道后不禁灵魂拷问我,你呢,你攒了多少?

婚姻,存款,买房,生子,这些令人窒息的问题,我听到后只想摆出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态度。

临走那天我爸送我去机场,一路沉默,车载音乐从《一无所有》播到《重头再来》,可以想象家人在这段时间对我也忍无可忍,故事的最后终于轮到他们鼓励我返回社会重新做人,放几首应景的歌,普天同庆。

收假快一周了,冰箱里还有家里带来的两斤卤牛肉,我可以吃很久,这也是一种节后综合征,当然更难受的是新年试用期已经耗尽,又一年终于正式开始。


不过是太阳照常升起的一天

文 | 卫天成

我不明白节日有什么可大做文章的。

是字面意思。由于工作的关系,一旦到了节日,我们多少需要做一些常规策划,选择应景的金句、文章、问答,或是做一个节日相关的专题。

每当拿着与节日相关的题去约稿子的时候,我自己都纳闷,年复一年,这有什么好再多写的?作者们也是一番兴意阑珊的样子,因为着实很难再想出没有被写过的点了。

两周之前,专栏的主题是“节前焦虑”。坦白讲,并没有,但死活还是凑了很多字出来。两周之后,主题变成了“节后余生”。欧,真的饶了我吧。我们这种不爱过节的人,节前节中节后都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有时候我会想,节日的贫瘠可能正是由于我们过度抒情导致的,就好像一座被过度采摘的果园,荒凉而让人觉得无趣。

人们太喜欢把节日当节点了,仿佛度过就意味着一种过渡。

明明对日常毫无洞察和反思,却要单单拎出节日尽显仪式感。生活是不是这样失衡的?

节后,不过是太阳照常升起的又一天。余生,不过是过节过节过节的劫。


我们最终没能逃过冬天

文 | 金子棋

我们从机场出来,因为买了廉价航空行李箱里塞不了太重的过冬衣物,我们只穿了单薄的卫衣和带洞的牛仔裤。凌晨两点,上海零上三度,下着稀稀拉拉的小雨,风灌进脖子里,我们在夜色里冷得发抖。

从前年开始,为了逃避过年,每年我都撺掇朋友,顶着过年期间比平日贵五倍的机票和贵八倍的酒店,陪我一起出去旅游。

第一年,我朋友说太贵了,实在买不起机票,这样吧你来我家,我自己的房子,我家在大连,可以看海,嘬皮皮虾,和你想去的巴厘岛差不了多少。以及,我家没大人。我二话没说准备了两套保暖内衣和一件长及脚踝的保安同款羽绒服飞到了大连,在她家强力的暖气里和她一起打游戏嘬海鲜,吃拳头那么大的草莓。那年过年她没出去拜年,她爸妈每天早上我们还没起的时候过来给我们做一天的饭,然后在我们还没起的时候就悄声离开。我们起床之后把饭菜热一热,一边吃一边打游戏。因为天气太冷了,一次也没去过海边,澡堂子倒是去了三回。临走她还送了一条搓澡巾给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南方朋友留个纪念。

第二年,我另一个富裕的朋友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因为我俩都有十年美签,并且去纽约的机票在春节期间没怎么涨价,我俩就买了往返机票,订了第一天住在纽约的酒店,什么也没准备就来到了纽约。我们把纽约的朋友一个个叫出来,今天叫这个带我们去百老汇看音乐剧,明天叫那个带我们去美术馆看画展,舒舒服服滋滋润润地过了十天冬天,几乎没感觉到什么年味。纽约的天气难以琢磨,前一天还在穿卫衣,第二天就穿起了羽绒服,街上的人更奇怪,在同一个上午,有人穿T恤短裤,也有人戴毛帽穿长大衣。

今年,常年不穿秋裤的我,终于在这个冬天被冻傻了。我跟朋友说,我今年必须去热带过年,不然我就自杀。我把猫咪割腕的图片发给她,以死相逼,她终于不情愿地答应了和我去泰国过年,但是只花机票酒店的钱,我必须请她一路吃喝一路玩。我满口答应,因为泰国吃喝贼便宜。我们跑到了曼谷,发现市中心的暹罗广场上有巨大的庆祝中国新年的广告牌,后来我们跑到了苏梅岛,发现岛上四处都是大红灯笼和春联……大年三十那天,我躺在酒店的床上,穿着小裤衩,吹着冷空调,那时候海里漆黑一片,我们不能去游泳了,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电脑点到了春晚。我把一台13寸的小Mac放在离床五米的茶几上,前面还挡着一个沙发,我戴了框架眼镜,挺直腰板,认认真真看宋小宝演小品。第二天,我们跑去安通国家海洋公园爬山浮潜,那个黑黝黝的泰国导游,有个中文名字,就叫宋小宝,他给我递救生衣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我转过头问我穿着比基尼瘫在沙滩上的朋友,“我们这是来到了哪儿?”

“东北。”

大年初十,我们哆哆嗦嗦走出机场,被雨浇了一脖子的冷,我小声冲她喊:“我们最终也没逃过冬天啊!”

“谁也不能逃过冬天。”

“走,吃火锅去!”


不过节的人都在做什么

文 | 梁莹

我不是在说大年三十躺在床上刷手机抱怨年味越来越淡的那类人,也不是在说情人节前后三天躁动不安忙于自嘲那类。

大部分人的节日,是少部分人的忙碌日。情人节没情人的几个朋友可以抱团取暖,外出吃个火锅看个电影逛个街。这会让你觉得这个节好像也没那么难过。反正,冬天已经快要过去了。恐怕大家都会忽略一件事,那个给你盛爆米花的小哥未必也是孤身一人,况且情人节并不是法定节假日,没有三倍工资。

14号凌晨回沪,我本以为太迟了地铁已经停运,看到通知才知道列车会加班到一点半。出了地铁口,密密麻麻都是等车的人,这是雨天,尤其是冬天雨天的常态。一辆有简易篷的改装过的或许是违规的三轮车停在路边,师傅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在招呼揽客的意思。这类车已经被取缔了好多年,我更没想到还能在上海碰见。小区离地铁口只有三五分钟的车程,我给他付了十五——他原本给我开的是十块钱。

坐上这辆车时除了庆幸自己既不需要等待排号,也不需要冒雨回家外,只觉得一阵心疼。心疼这位爷爷,心疼被我拨开过的人群,也心疼我自己。大家各有各的忙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只会低头玩手机的垮掉的一代。

我待人不算热情,但打车遇到健谈的司机师傅,我都会陪他们聊天。每天困在这样一个狭窄的地方,他们也许会有些无聊,也许不想只能不断重复“您好”“慢走”“开门注意后方来车”。之前和一位司机师傅谈到了一日三餐,他说在车里常备面包和水,中午一般只吃这个。饿倒是饿不着,就是太干,但不敢多喝水。有厕所的地方不一定方便停车,方便停车的地方往往有可能很难找到厕所。晚上想停止接单收车回家,如果订单较多,平台还是会继续派单,他只能延后收车时间。吃饭从来不是一件享受或者放松的事,只是用来保证他有精力进行日常活动。

朋友因为出差原因,到工厂车间里看过。她说看到了那样的生存状态和工作环境,意识到大部分人所谓的工作辛苦,根本算不上真正的辛苦。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俗话,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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