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最美的烟火,来自你眼里的夜空


文/金子棋、卫天成、阿芙拉、梁莹

杀死故事

文 | 梁莹

都是以前的事了。

爸爸叫我起床是把我的被子掀开就走一句话不说,让我冷到自动清醒。妈妈叫我起床是直接用她的大嗓门把我吼醒,把时间点往后说半个小时。妹妹会整个人趴到我身上滚来滚去把我压醒。弟弟就比较厉害了,蹑手蹑脚进来,在地上摔一颗摔炮,近距离地把我“嘭”醒。睁开眼睛后我只能看到充斥着整个房间的白烟,那可是真·火药味儿。我在一片白茫中,第一时间做的就是根据笑声辨别他的位置。我的巴掌已经按捺不住了。

只要经济实力允许,每家每户都热衷于买特别特别大的烟花。从大年三十的倒计时开始,噼里啪啦声能持续一个多小时。大年初一白天,总会有孩子吵着要把前一天晚上用完的,弃置在顶楼的空烟花拿回来。将整个空烟花倒扣,把有孔的,装着火药的那面朝下,就是一张凳子了。好好的凳子是不受小孩子待见的,所有人都抢着去坐那张烟花凳。毕竟是纸做的,烟花凳的寿命大致可以持续十天。它慢慢软塌变形,直到无法发挥凳子的作用后,又会被一点点拆下来,倒出里面残存的火药。这些火药和已经燃放过的鞭炮碎屑一起,有了第二次生命。

这样的往事还有很多很多。现在,“严禁烟花爆竹”六个字,足以杀死很多故事。


未来的某个晚上,我坐下来给你写了一封信

文 | 金子棋

可能我的心已经死了。

小心翼翼地计算着每一次得失,什么都没了,对你的爱像放在水箱里的固态洁厕剂,被时间冲刷得不剩一丝蓝色。

总是这样的,每一次言语间的进退,无意的碰触和有意的靠近,每一次都在衡量我在你心中的位置。一定要高过于你,无论是你在我心里,还是我在你心里,一定要高过你。

就像我一定要比你聪明,比你更讨人欢喜,比你知道如何控制他人,比你在这场竞技中得到更多的疼爱。

再也无法想到那些灼热的修辞,不会每天为你写信,不会为了逗你开心,设下甜蜜的陷阱。我的心已经空了,只能容纳得下一个万无一失的未来,然而其中没有你。

我是自私的,我已经坠入自我的深渊,除了自己我再也看不见别人了。你对我好可以,可我没法等同地对你。我对你的好不及你对我的三分之一,不,十分之一。你每天都想着我,我也每天都想着我。

我觉得内疚,想了千百种说分开的理由。比如我得了绝症,不能拖累你;比如我爱上别人了,没法再爱你;比如我想和你分开一下,然后再绕回来给你个惊喜……我想的全部就是,不说不爱了,不让你悲伤。可是想到以前的种种,我还是愿意告诉你真实的缘由。

我压根不会爱,没有爱,自私到通体透明。

在最初的时候涌起的感情纯粹是因为年轻,因为新鲜。我总说我老了,有了皱纹,失去了天真,你却说我是你心中最天真的人。你也是,你也是最天真的,天真到到现在还以为我爱你,还以为我和从前一样。

人会变,爱会淡,就像没有人可以不说一句谎话一样,没有人可以一如既往地爱,你也不行。

二十八年,孩子今年二十七,他已经有了依靠,还好他长得像我,性格像你。你可以依靠他,周末住去他家,孩子喜欢你。以他的脾气大概这辈子都不想见我了,我不需要你帮我掩藏什么,就这样吧。我想告诉你们我的决心。

我想一个人过,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去一个没人的荒岛,在我五十二岁的今天,终于实现了。我要去看很多书,在我的视力逐渐退化以前。我要去全息影像电影资料馆,以全新的方式重温年轻时看的电影,我早就想去了,想了好几年。我要去周游世界,用署我名字的那一套房产的钱。我们应该十年前就卖掉的,这样我才能有更多的钱上路。我要去火星和水星,你死也不肯去的地方,我要站在星球的表面望着地球,心里不想你,眼睛里也没你。

一个人才有真正的自由。这是这么多年来你给我最深的感触。

别哭了,我最烦你像女人一样哭。我用钢笔写的字全花了吧,我甚至能想象你看到一半揉成一团,负气地扔在脚边,等你哭了一阵,平静了,你会捡起来继续看。

你知道时间最可怕的是什么吗?是让我们失去了想象的空间。

你就像被打开过一次的俄罗斯套娃一样,层层叠叠都是一成不变的你,到最后也没有惊喜,因为那个惊喜早在三十年前我们相遇的那天被我取走了。

如果在我死前,时光机终于被制造了出来,我一定会倾尽所有去坐一回。回到我们初识的时候,回到你将我点亮的那一个瞬间。那时候星星还有颜色,那时候花那样香,夜里风是凉的。

我爱你,但我更爱自己。

我恨你,我也更恨自己。

如果再见,希望是在三十年前,你拥抱我的那个路口,我用睫毛蹭你的脖子。


这夜色让情人还是分不了手

文 | 阿芙拉

冬季的高原可以看到比雨季更完整的星空,我近视前常常一抬头就可以轻易捕捉到流星,小时候拥有过的这片繁盛夜空让后来我所见过的许多夜晚都黯然失色,直到十几年后我昏昏沉沉地盘腿坐在印度洋上的一艘多尼船里,一抬头看见整片星空蔓延到海里。

此生无憾了,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这当然只是一种修辞,比如遗憾的是我无法准确地向谁重现独自一人经历过的风景。

他也和我一样曾经独自在热带生活过。我几乎是呆在旷野,而他呆在汗水黏腻的城市里,各自在异乡的日子,所见之景大不相同,但海上夜风的温度是相似的,牵手时掌心的潮湿也是相似的,热带的夜成全了我们理解彼此。

还有哭肿了的眼睛一样的落日,嘈杂的夜市,新鲜椰子的汁水,廉价的音响里声音破碎的印巴音乐,构成了我们认可的美好夜色,而不是迪士尼乐园每个晚上盛大的烟火。

他在热带的住处有个宽敞开阔的阳台,到晚上对面的楼群亮起灯光,背景里深蓝色的夜空里还清晰地浮着云。我站在那儿吹风,跟他说想起铁风筝的一句歌词。

那时的他穿过时空,抱住了三年前在小岛上被暴雨淋透的我。

前几天他人在鼓浪屿,把歌分享给我,说是我在阳台上跟他说过的,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也许我们就是分不了手。

不过,情人分不分手是情人的事,跟夜色有什么关系。


烟雾弥漫

文 | 卫天成

试着想象这样的画面。

侧过头,凝视着她的侧颜,她微微抬着头,在火花的映照下,她的眼睛透亮,眼角有晶莹的泪珠。在她的眼眸里,火花璀璨而盛大地绽放。那一瞬间,余光里的整个世界也被点亮。

确信无疑,是最美的烟火。

想象结束。

想象源于遗憾。我没有和任何一任女友一起看过烟火。

因为在被允许恋爱的年纪里,整个城市都已经严禁私自燃放烟火。好像再也没法去拥有当年早恋的勇气,哪怕只是为她点一把仙女棒。

因为在我们心心念念几次想去看一场烟火晚会的时候,都被临时取消了。在这些草草了之的故事里,期待总是抵抗不了意外。

因为太多的感情转瞬消逝,一如烟火。刹那的光彩夺目,代价却是弥漫的硝烟。那些时刻,在燃放烟火之前的期待和燃放烟火之后的失落的时刻,要远远漫长得多。

于是火花盛开的时刻,总会引来热泪盈眶的感动,何况是爱情碰撞出的火花。

小时候放烟花,要被千叮万嘱。点燃导火线的时候要小心。如果哑火不要伸头去看。离远一点不要烧到自己。烟火放完之后要过一会儿才能去替换以免烟火突然又窜上来。这些规范像是某种隐喻,可以归纳成抽象的经验。

但更值得警醒的一点却是鲜少提及的:烟火最危险之处其实不在于烟火本身。

《smoke gets in your eyes》的歌词已经唱得很好,摘抄一下:

They asked me how I knew (曾有人问我:我怎么知道)
my ture love was true(真爱为真?)
I of course replied something here inside(我当然回答:内心的感受)
cannot be denied(是无法否认的)
they said someday you’ll find(他们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
all who love are blind(恋爱中的人都是盲目的)
when your heart’s on fire (当你的心着了火)
you must realize smoke gets in your eyes(你必须了解,烟雾会迷蒙你的双眼)

除此之外,烟雾还会把眼睛熏出误以为是感动的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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