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抓
文|卫天成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爱情,但是你叫我小编我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地告诉你。
著名作家埃睿柯·T.C.威夫斯基写过一个短故事,就叫《爱情》。原文如下:
W已经没有恋爱的感觉了。刚和女友恋爱的时候,他总是提早赴约,花很长的时间等待。W喜欢这样的感觉:女友在前面还没有转过头,而他迎着人群正向她阔步走去。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此刻,W只想躺在家里,什么事情都不做。但他的女友总是软磨硬泡,要他作陪。她心血来潮地要去一个遥远的商场。W无可奈何地拖着疲惫的身心,和女友前往。
他们在一家婚纱店驻足,W的女友凝视良久,问W,你觉得我穿橱窗里的那套婚纱好看吗?
W回答,没离过婚,我怎么知道呢?
W就是这样自以为是的男人,一边敷衍,一边还要顺口抖个机灵。W的女友回以一个白眼。
日常生活沦为彼此的消磨。他俩分分合合,最后还是结婚了。
婚礼的时候,W的妻子穿着当年一眼相中的婚纱,问,美吗?
W后退一步,认真地欣赏着她的新娘,说,亲爱的,你是最美的新娘。
他们在众人面前承诺永远爱对方。
然后,他们无可避免地滑入到一系列谎言。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因为谎言的本质是为了维护先前的承诺,他们对此心安理得,就像他们也从不害怕承诺。
正如相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恋爱的过程只是前者的惯性。承诺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婚姻则是承诺的惯性。
但是,和许多夫妻一样,因为一些鸡毛蒜皮,他们最后还是离婚了。有一天,W收拾东西,翻到他俩的结婚照。他突然觉得,前妻穿这件婚纱真的挺好看的。
他又感觉到被一种力量带进惯性里,眼前闪过许多回忆的虚影,是潮湿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必须要打电话给前妻。他问她在干嘛,毕竟两人也没有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前妻说,很累,躺在家里什么也没干。
W笑了,在电话的彼端,在前妻慵懒的声音里,他真正感受到自己的爱情。
现在你知道什么是爱情了吗?像马上就要抓住了什么东西,又好像一直还在抓什么东西。
第三封情书
文|金子棋
齐齐:
很难想象你变老后的样子。
我坐在会议室里的办公椅上,几乎是半瘫在网格靠背上,我看着周围的人,他们形形色色的面容。
比你还小一些的实习生,她柔嫩的脸庞,老了之后大概会松垮一些,下垂的眼角会刻满细细的皱纹,像向下绽放的礼花,她会染更深的发色,也许是暗紫色,谁知道呢,你们还要再过三四十年才会老,那个时候的老人,可能会像我们现在一样,染彩虹色的头发。五花八门的躯体中,依旧装置着这一刻的我们。
理着板寸的男同事,明明快三十了,儿童时期的雀斑,却依旧攀附在脸颊上。等他老了,大概会笑嘻嘻地跟孙子说这是老人斑,孙子问他那为什么我也有,他会用和现在一样的温柔语调说,因为你是个小老人呀。他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我想他老了,会穿一件材质良好的羊毛大衣,从大雪中走进暖气坏掉的家庭餐厅,他坐到苹果绿色的皮沙发座椅上,哈了一团气,几乎跟头发一样白。他掸掸肩膀上的雪,裹紧大衣,三十年过去,依旧消瘦单薄的背脊在充满雾气的家庭餐厅里绷得笔直。
戴着贝雷帽的女同事,她的发型几乎和我一模一样,说不上是谁先理的,总之回过神来,我们就拥有相同的发型。又因为近似的衣着品味,我们总是看起来像一对姐妹。想象她老去后的样子时,不免会想到我自己。如果我们最终赚够了钱,也许那个时候我们会丧心病狂地依旧维持着三十几岁时的容貌,疯狂打针,健身,每年吞服一百粒胶原蛋白,好像真的能跟时间对抗似的。
可是很难想象你老去后的样子。
很难想象你接近琥珀色的瞳孔,你湿漉漉的眼睛,你羽毛般的长睫毛……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你是被风雕塑的少年,时间在你身上不产生效力。
我无法爱上一个人的理由实在太多了。
吃饭声音太响、走路姿势太别扭、一刻不停地抖脚、把烟圈喷到我脸上……以及,我能一眼看到他的未来。我能想象他再过十年、二十年依旧过着像现在这样乏善可陈的生活,他们看着好像自由自在的样子,实际上他们被这个世界紧紧地束缚住。而你不是。
我看不见你的未来,不知道你以后会做什么。也许你还会像现在一样睡得很晚,起得很早,在晨曦里看《西方哲学史》,然后下楼把猫粮撒在草丛里,到了真正的白天你会做什么我描绘不出。但是我知道晚上你会回家,在离家很近的跑道上飞快地跑上几公里,夜色把你露珠般的汗水一颗颗蒸发。有一次,我看见一颗晶莹的汗水挂在了你的耳垂上,像戴了一颗钻石耳钉。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汗还是泪。
也许是雨水。
我爱上你的理由实在太多了,我会在第七封情书里面详细告诉你,但也很可能在第四十三封情书里你才能窥见一丝端倪。
这是给你的第三封情书,这封情书会被很多人看见,我想也许能为他们回答爱情是什么的问题,也许不能。因为爱情是一个秘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谜底。
希望我们看见彼此的时候永远只能看见现在的我们,看不见未来。
7
我找不到迷宫的出口
文|梁莹
“爱情是求不来的,还不如把精力用于提升自我。成为更好的自己了,那个他自然也就来了,而且会和你一样,闪闪发光。”
有道理。我减肥,我练瑜伽,我学吉他,我学日语,把所有的空余时间填满。有人说,这些事随便哪一件做起来都可以要人命,你居然能一起做。我笑笑,就是因为没有恋爱谈嘛,比较无聊。
另一个朋友又对我说:“你就是太优秀了,让男生感到压力,没有人敢追。”
前半句不一定有道理,但基于前半句推导后半句,那就有道理。
“你总是整天板着脸,温柔二字和你不沾边。激不起男生保护欲念,怪不得你单身好多年。”
有道理,虽然我做不到。
另一个朋友又对我说:“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呈现在大家面前的就应该是什么样。不排斥做出改变,但千万不要违心,也不应该是为了别人。如果真的有人喜欢上了那样的你,你恐怕也不会开心。”
有道理,那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做不到了。
“你可能就是朋友太少啦。”
有道……哎?这个好像没有道理。你忘了你和男朋友是通过谁认识的吗?
“很多人怕独处,是因为无法面对差劲的自己。独处可比交际难多啦。况且,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何必浪费时间去进行低质量社交?”
这个有道理。
到底什么是爱情的道理?乍一看都有道理,再一看却发现它们彼此互斥。所有在走弯路之时试图总结的道理或者自我规劝的做法,归根结底只是在用脱罪感来缓解挫败感罢了——“能做的我都做了,可我还是没有遇到他。这不是我的错了,我无法再为此做出更多。”
爱情就在迷宫的出口,少部分人走迷宫的能力特别强,不知道是凭借直觉、能力还是运气,几乎没走任何弯路。大部分人在迷宫里碰了数量不等的壁,一路摸啊摸,到头来总算也看到了出口的位置。但有些人可能就是笨拙,或者单纯的运气不好,走的所有路都是死路,每看到一个门,都以为推开就是曙光,用尽全力去推,却发现它只是一堵坚实的墙。她每推错一次,每多折返一次,就对“我一定能找到出口”这件事多一分怀疑。这是一件损耗自信的事。她羡慕前面两类人,也羡慕对迷宫没有兴趣,朝这边瞥了一眼就发现还是旋转木马更好玩的人。
所有人都跟她说加油你一定能走出去的。但是对尚未发生的事件做出的“你一定能……”的判断,现阶段既无法被证实,也无法被证伪。
如果有幸找到他,她想带他去她曾经一个人去过的所有地方,告诉他,在等他到来的时候,她过着怎样的生活。至于两个人在一起还能做什么其他的事情,她想不到了。
她毕竟没有经历过。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文|阿芙拉
前几天我不巧和石膏拆掉之后第一次出门的李开春在比较饿的时间点遇到了,为了显得都市冷漠年轻人之间也并不是那么薄情寡义,我们一起去吃了个火锅。席间我让李开春尝一下我点的豌杂面,她努力夹了一会儿,总有一根面无穷无尽的,怎么夹也夹不完。
这个过程持续得有点久,我想找点什么说说,便讲起《四重奏》,小雀一边着急吃锅里刚捞出来的粉,一边忙着和大家聊关于卷的话题,家森就在旁边默默替她把那一筷子粉剪断。我感慨道,这就是爱情啊。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的感慨不是“下次吃饭备把剪刀”,我们文艺狗有时候不说人话的。
李开春的面还是没有夹断,于是我又接着说,以前我收到过一个留言,有读者问我,小编,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我想说家森的动作完美回答了这个问题,但还没来得及说完,旁边的服务生小哥就忍不住大声抢答:什么是爱情?!爱情就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在一起,结婚了,不结婚什么都不算!
豪华包间里跟我们拼桌的姐姐问小哥:你是不是失恋了?已经气冲冲走到门口的小哥头也不回地喊:没有!什么爱情不爱情的!我失什么恋!
……
好的。
好消息是李开春终于把面夹走了,鬼扯的饭桌尬聊话题可以告一段落。
而我显然是没有说够,要在这里继续。
除了家森的这个动作,《四重奏》里还有大量细节可以用来回答“什么是爱情”,这部剧的明线和暗线里可以总结出很多种男女关系的样本。
比如一直爱慕别府的女同事,在等不到之后,准备嫁人之前,跟别府搭着同一条围巾,在清晨的阳台吃一碗札幌的泡面,对她来说怎么不算是与别府拥有过一个清晨的爱情。
我不完全同意爱情是稀有的,爱情其实并不像鬼故事,听过的人多,见过的人少,我们或多或少都曾经在某个瞬间遭遇过爱情。严格地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喜欢的女孩子被老师调成你同桌的那一瞬间,就是爱情;初一的寒假之前,问题男孩用点烟的打火机烧了一堆落叶叫你过去烤火取暖,是他的爱情。
服务生小哥这样崩溃的心情,同样也是爱情啊。
我们更多的人会长久地、多次地经历的爱情,就是这样,是爱情短暂、善变、虚无和痛苦的那一部分,是一瞬间的确定之后,需要用一生来消化的不确定。所以我不太相信“永远爱你”,但我相信爱情是以心碎的方式存在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