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尽力寻找答案


文/苏更生

诺顿,你好呀。时间倏然而过,转眼秋立。城市里的燥热略显迟缓,热气像是舍不得散去,不过毕竟秋天已经来了,阳光再凶猛,开窗也不会有热浪袭来。人住在城市里,对季节变换的体会要弱很多,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感到秋天来了。虽然依然开着空调睡觉,但要是不盖紧被子,晚上就会有些冷,摸着黑把空调关了,躺下去再睡,也不会被热醒。

有时候我觉得生活真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最让我恐惧的不是噩梦,而是无法醒来。某次我在梦里,住在陌生的房子里,醒来穿过后门,进入隔壁酒馆,傍晚时分,人们在喝酒唱歌,庭院里的玫瑰开得正好。我穿过人群,走到阳台上,黑暗的天空里有流星划过,月亮被遮蔽,像天狗食月,楼下有人烧纸,还有人在吵闹。我转头说给身边的人听,朋友说这是梦,又再次醒来,再次穿过餐馆,再次被告知是梦,反反复复,每次醒来都在偌大的房间内,不得不赶去看月亮,我强烈挣扎像要真的醒来,但就是做不到,不由得嚎啕大哭。

诺顿先生,梦只是一时,而恐惧却很持久,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如果不是死亡将我们带走,我们就永远活在这场人生里,此时此刻,不能前进,不能后退,也无法知道身后的世界为何,为此无法知道人生到底是不是一场梦。某种意义上,我也是个造梦人,每个人都是,我们编造一些美丽的、残酷的梦境,让人沉迷,远离自己真实的生活,为虚构的人物落泪,为编造的故事叹息,像是他们的人生比我们自己的更加真实,更有力量。我们在编造的故事里体会喜怒哀乐,不至于困于自己的肉身,有时候我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

对于我而言,进入虚构的故事,更容易看清事物的真相,像是个天生的疯子,逐渐清醒的过程。有人说,我们天生就是疯子,但是有些人直到死,还是疯子。这意味着,人是可以从懵懂到有知的,只有进入了虚构,去除情绪,抛开利益,观看自己塑造的世界,才能意识到,原来人生如此:人为何为人,为何去爱,为何背叛,为何伤害和遗忘。

人生嘛,说复杂也复杂,但是也就这么回事,重要的是你创造的世界,当然,这包括我们每日所生活的世界,和虚构的世界。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期待怎么样的世界,在现实和虚构的缝隙里,你选择怎么样的人生。就像是选择题,你必须写下答案,人生没有空白卷,即便交白卷,也会得到残酷的零分,直接画在你头上。仅此而已。

诺顿先生,人活于世,倏然一生。我想没有人愿意交上一张白卷,可是人生那么多难题,任凭想破头,也想不出答案。我尝试过放弃提问,放弃回答,只是去体验,去生活。在日常生活的节奏中感受时间的流逝,试图不再寻找意义,只是去生活,去活着,去从早上八点清醒到深夜,睡觉后再次清醒过来。可是这不够呢,诺顿先生,我们不应该只有俗世的生活,还应该为自己的头脑找个安身之处。我曾想借助书籍,借助电影,借助一切的名人传记,可是这都不对,在别人的人生里所体会到的道理过于虚弱,不足以支撑真实生活的重量,于是至今,我都没有找到对的方法。

我想这也没有关系,生活不是故事,不存在一步错,步步错,只要走对一步,就会知道些许答案,然后继续走错,继续迷茫,直到尽头。人生不是故事,不依从时间,不依从逻辑,甚至不依从情感,我唯一知道的是,人生依从回忆,在回忆里,我们捏造、扭曲、模糊掉所有的面目,找到我们想要的答案。

或许我们想要的答案,才是对的。如果谎言能让人安心,那它就无比真实。只有我们想要的答案才会呼应这无穷尽的日子,像是汪洋中的灯塔,像个巨浪中的桅杆,像是冻雨夜的火苗,支撑着我们在日复一日的日子里,找到继续走下去的勇气。诺顿先生,我们到底在找什么呢?如果没有足够的诱惑,人们是不是无法在每个早上准时起床,准时出门,准时抵达地铁站,准时完成自己的任务,履行自己的职责。

我想是这样的,探寻意义过于艰难,不如投身生活,坦然屈从欲望来得容易。于是人们忘了提问,以为生活原本也只是这样,但是这不对。你我都知道,人生不仅仅是这样。我们以为自己醒着,面对每天的太阳,面对季节的流转,但是不止是这样,我们还在体会时间,体会生命,体会每一次呼吸,如同这是地球上的最后一个夜晚。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答案是否浮现在眼前,我们无需费尽全力去找到答案,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不是尽头,于是只能走下去。

诺顿先生,你说是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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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更生

责任编辑:金子棋 jinziqi@wufazhuce.com

专栏《给爱德华·诺顿写信》,于每周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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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更生
苏更生  @假苏更生
「ONE·一个」常驻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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