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约恋人,安排一下


文/黄集伟

 2018(第28周)  2018-7-9~2018-7-15


本周单字“药”。新片《我不是药神》票房从点映首日过亿到一票难求,一周不到,评价从“无差评神片”到“年度炸裂神片”也是一周不到……所谓“现象级”,大约如此吧。 

“刚看了《我不是药神》,心中不得安宁。百姓一生中有三件大事指望不了自己,得指望社会保障系统。这就是看病,教育,住房,看病排第一,原因是疾病不论你的地位高低,身份不同,财富贫富,说来就来,来了你就慌神,没钱就走投无路;有钱赶上治不了的病那只好认命。让没钱人在疾病面前认命,实在有失文明社会的宗旨(收藏家马未都)”……看来,社会学视角是生成“现象级”作品的默认项?

片中给人印象最深的,是慢粒患者老吕第一次求程勇代购时递出的那只寒酸的橘子:“来,吃个橘子吧”——那只橘子在影片里出现三次,另外两次一是在自杀未遂、病危之际,一是在老吕死后黄毛吃的那只,早干了,那应该是老吕早前给他的。“据说维c有抗癌的作用,而橘子是唯一便宜而不用削皮的维c水果。所以吕受益才会随身带橘子。除了少数成熟的那几个月,橘子很酸,但他想活”(影评家青木刺猬)……看来,精密的细节浸润、饱满的人物描画是生成“现象级”作品的基本项?

“这个故事如果不是碰上现实的大团圆结局,能这么拍吗?不能!(不过),有野心的创作者都应该知道,首先你得去做,得去放弃一些安全感去试,去触碰,然后你才有可能说出别人没说过的话,做出别人没见过的东西”(新浪网友程姬)……看来,多少触碰敏感(话题、区域或人群)是生成“现象级”产品的助推项?

“从放弃治病救人的鲁迅,到报复社会的恶性事件,眼泪是很自然的情感流露,说明人与人,还有存在起码的共情能力。但不得不小心,眼泪同样可能成为资本的麻醉品,正如资本在电影里,‘荣幸’背锅……这不代表药监局就不应存在,法律就不会出疏忽漏洞。穷,就真的有道理。因为各种原因,《我不是药神》都没有走得更深。(影评家木卫二)……看来,优裕的阐释空间、对抗性极强的两极评价是生成“现象级”作品的引爆项?

汉字“药”为形声字,《说文-艸部》的解释说,薬,治病草,本义指能够防治疾病或虫害的物质,引申义有治疗、毒杀、长生不老的物质、火药等……拿鲁迅名篇《药》跟“药神”比对,是很自然的一种联系,相比鲁迅的《药》,“药神”自是欠缺甚多,但在此刻语境,方便说或不方便说,它都在尽力说……像老吕那样裹好几层口罩,小心翼翼。 

 

▍连庄严的滑稽都能给复制出来

语出学者江弱水2018暑假阅读书单。谈到名著《哈姆雷特》,江老师建议去读卞之琳1956诗体译本:卞之琳“以诗译诗,将莎士比亚的‘素体诗’转换为五音顿一行的汉语,风格上如影随形,是庄严就庄严,是滑稽就滑稽,连庄严的滑稽都能给复制出来”……这推荐一则破解“素体诗”乃至“五音一顿”门槛,一则用“庄严的滑稽”那个矛盾句,让人神游眼前当下身边许多、许许多,真要有所谓“脑洞系”,江老师必是专家级不二人选。

 

▍炸群 

网络熟词,指利用代码软件等手段,在QQ群、微信群空间持续刷屏,投放大量垃圾信息,造成手机端超载、卡屏、软件崩溃、死机等现象……严格讲,“炸群”其实是个借用词,原词指畜群因受惊而四处乱窜,这么追源溯本,惊觉成语“害群之马”(《庄子-徐无鬼》)委实神异,至于万能的某宝居然在售“炸群方案”,虽也算一盘生意(你说炸几小时就能炸几小时),可总还是有点儿那个吧。

 

▍我们还有一卷卫生纸你要不要分?

来自饭友本周推荐,访谈节目《透明人》一期,讨论中国婚姻实况。(主持人)“姜思达采访了一位处理过400多起离婚案件的知名律师。她见证了婚姻从‘七年之痒’,变成了如今的‘三年之痒’;她也见证了离婚时夫妻俩的撕破脸皮和绝情:‘离婚可以,钻戒给我’;‘我们还有一卷卫生纸,你要不要分?分!’”……有时,也就“一卷卫生纸”,熟词“不堪”忽就落地,变成一地玻璃碴,每一粒寒光闪闪。

 

● 出国最好少去

国人经营的地方,

如果需要,

多少查一下口碑

再决定用不用他们的服务

……这句话跟泰国这事儿无关。

(五岳散人)

 

● 我等了你很久,

不是等你喜欢我,

是等我自己不喜欢你。

(颜如晶)

 

● 大家不要害怕被套,

我昨天亏了1万,

当时有点急躁,

赶紧割肉了,

后来冷静下来,

观察了一下大盘走势,

在瀑布之后选择抄底,

经过我细心的操作,

现在已经亏了9万,

不过我不在乎,

因为终于亏完了。

本来打算赚个嫖娼的钱,

现在已是卖淫的心。

——一棵韭菜的独白

(佚名)

  

▍合约恋人

娱乐熟词,是当下娱乐公司惯用营销套路之一——此套路以“恋人”为炒作主题,既炒作品,也炒艺人。“那些层出不穷、恰到时机,宛若春雨前的惊雷一样及时的偷拍相片,每每引领着即将发布的新片娓娓道来”……只是那些偷拍“距离近得惊人、清晰度高得惊人、角度恰到好处得惊人”……“合约恋人”被戳穿,板子得打“编剧”的屁股吧?难为他们的是,“合约恋人”的日常不是横店,不是纽约百老汇大道,而是街边摊、鸡毛店,而这些,“编剧”们已然陌生?

 

▍人很矛盾,人因此而真实

语出推友飞猪:“人总是需要一个树洞。你能说一些话。你需要一些听众。你又不想听众太多。你需要一些存在感。你又不想自己这种愚蠢的企图被人指出来而显得难堪。人很矛盾。人因此而真实”……一句“需要听众但也不想太多听众”,精准之外,也为社交媒体圈99%的非中央戏精学院毕业的朋友说出了心声:有三五个人看见听见,很好了。

 

▍共享出行

来自作者 Vivian Wang 本周推荐,语出纽时近期专题。所谓“共享出行”,翻成汉语俗词儿,就是拼车。不过,原专题讨论的(共享出行=拼车),既非经营之道,亦非风投新品,而是拼车行为所隐含的职场社交可能:“拼车可以将人与人联系在一起……(那)是一个亲切的环境。你永远不会知道你的伯乐在哪里”……当然,此类以闲扯为“媒介”的求职新鲜事,也得看哪儿拼车、跟谁扯淡吧?在那种与陌生人说话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的语境里,沉默才是靠谱选择。

 

● 杀马特这种审美

结合了东方作为弱势文化群体

对西方的向往,

以及农业文化作为弱势文化

对城市文化的向往。

(宁浩)

 

● 嘉义胡大姐发现儿子暑假放假回家后,

动不动就用很社会的“安排”一词,

打电话时经常说诸如“七点上线,安排一下”,

接电话也经常说“安排上了,放心”,

甚至有时出门跟自己说话都是

“一会我回家,晚饭给我安排下”。

胡大姐感觉儿子在外面混上黑社会了,

而且,看这用词,还是个不小的头目,

胡大姐因此吓得在家都不敢正眼看儿子,

为让儿子及时改邪归正,

胡大姐昨晚报警把儿子抓起来了。

(洋葱日报社)

 

● 不确定为什么而去,

正是(旅行)出发的理由。

(村上春树)

 

 

▍最狠的是根本配不上这个奖

来自腾讯文化张璐诗有关金布克奖的报道,语出“金布克奖”得主迈克尔-翁达杰,曾因小说《英国病人》荣获布克奖的作家迈克尔-翁达杰荣获首届“金布克奖”。致辞中,翁达杰引用了萨蒂对拉威尔说过的话:“(别人给自己颁奖时)拒绝接受奖项还不是最狠的,最狠的是根本配不上这个奖!”——翁达杰的引述语境清晰,但其所指、能指依旧含混,它是一句优雅的谦逊?还是一句犀利的旁敲?很难说了……“金布克奖”是为纪念英国布克小说奖创办50年而特别设立的,北京时间周一凌晨在伦敦南岸中心揭晓。

 

▍社会鸡

网络熟词,亦写作“社会鸡哥”,语源含混,一说来自游戏主播对话,一说来自以网络流行语为附加说明定义的“斗鸡表情包”,一说来自基于网络流行语(大吉大利今晚吃鸡-Steam热门游戏《绝地求生:大逃杀》屏幕提示语- Winner Winner Chicken Dinner)的衍生和误用,算是典型的语码混合词……在投射大量社会属性后,“社会鸡”事实上已部分成为网络熟词“社会哥”的替代家禽版,说白了,在实际语用中,举凡社会鸡出现的语境,社会哥亦可出现,它当然不如社会哥具象,但就因为抽象,其“人狠话不多”浮夸设定更易凸显或强调。

 

▍当外国人也很容易

来自饭友李大人本周饭文,像一段闲聊:臬兀: 同事说,你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我大脸懵逼:“不转不是中国人”的中国人;李大人:确实,当外国人也很容易,不转就可以了……这“很容易”很容易跳脱既有语境,成为一个自省提示:我们当然不是外国人,可也决不要当“不转不是中国人”的中国人。

责任编辑:向可 xiangke@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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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集伟
黄集伟  
黄集伟,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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