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生还


文/施亦非

“今年你一个人回来过年对吧?一个人回来好,太平。”离过年还有一个星期,我妈清早就给我打电话,劈头盖脸来了这么一句。

“对对,一个人。我小年夜那天早上10点钟飞机到浦东。”

“晓得了,我心定了。我和爸爸去接你。”

我怀疑我妈现在比我还害怕过年。过去两年我带回家过年的男朋友,让这位老阿姨心理上受到严重创伤。特别是去年过年之后,二位老人再也不问我有没有新的男朋友,什么时候打算结婚。我爸干脆表态,你自己好好工作,多赚点钱要紧。

前年春节,我正和一个白人富二代谈朋友。我妈得知他家在纽约拥有产业和豪宅,无数次在我面前兴奋地搓手。“侬啥辰光带伊回来啊?让爸爸妈妈看看呀,就这次春节好不啦?”隔着手机我都能想象出我妈两眼放光的神情。

毕竟已经谈了快一年了,我想要么就带他回去一次,也让他开开眼界。他叫大卫,当时30岁吧,说实话我也记不清楚他到底几岁。我跟他讲,亲爱的,我们去上海进行一次人类学田野调查好不好?给你一个纯正的中国新年体验。

大卫激动地说:“噢!牛逼了!我要去的!你们会在新年第一天去看舞狮子吗?”

“要看舞狮子你自己去唐人街看好吧。我们上海人不玩这个,不是我们的运动项目。”

“那你们过年干什么?”

“通宵打麻将吧,大概。”我想了想,自己以前在家过年基本就是大人在客厅打麻将,小孩一起吃零食看电视。

“我需要学一下怎么打麻将吗?”

“不需要。我怕你上瘾。”

从圣诞节开始,大卫就很期待跟我回上海过年。他开始不断地在鸡尾酒会上跟他的朋友们讲,我要去上海过春节了,春节你们知道吧?朋友们就会努力表演出兴奋和好奇的样子,噢,真的吗,你要去放炮仗了对不对!

我翻着白眼,在旁边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上海已经不允许放炮仗了,我们热爱和平也致力于环保。上帝保佑我们。”

大卫的父母也开始兴致满满地在网上查询中国人怎么过年,他妈拿着iPad问我,你们是不是要包饺子,而且自己做饺子皮。他爸问我,年三十晚上你们会不会像我们过圣诞一样一家人坐在一起交换礼物。

我只能再次举杯,一饮而尽。“不,以及不。我们到时候会给你们发照片的。恭喜发财。”

另一边,我爸妈也显得很焦急,他们两个人讨论了三天三夜年夜饭该怎么吃。

我妈说:“既然回来过年,我们就带他跟亲戚们一起吃吧。过个真正的中国年。”

我爸反对:“你让人家去跟七大姑八大姨聊什么?看他们打麻将?我们四个人外面吃。”

“装腔作势有意思吧?我带个洋女婿回去扎一下台型可以吧?”

“侬帮帮忙了,不要这个样子好吧?一点丈母娘架子都没有。”

最后我妈作天作地一个礼拜,两个人终于决定带大卫一起去外婆家过年。

小年夜中午,爸妈到浦东机场来接我和大卫。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我刚想开口说我们快点去吃饭吧,我又累又饿,大卫在到达出口飞身翻越栏杆,抱起我妈旋转一圈。

整个大厅的人都在看着我们。

他放下我妈,转向我爸,给了个结实的拥抱,我看到我爸被抱得太紧,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

大卫用蹩脚的中文讲:“见到泥们太搞星啦!特憋想泥们!”

我爸喘了口气,捋一捋头发,“我们也想你,想你。”我妈在一旁似乎还没缓过来。

开车回家的路上大卫就没停过,不停地问我,这个中文怎么说来着,那个怎么说来着。我说:“亲爱的,你直接讲,我给你翻译好不好?”

大卫一听,那怎么行,凭什么人家扎克伯格努力学中文,跟老婆的家人谈笑风生,他就不行呢!“帮我一下,我努力学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不急这一刻,还有很多刻,我们慢慢来,你可以的!”

吃好午饭,我掰不过时差,倒头就睡。大卫抱着电脑已经迫不及待开始直播自己的处女中国年。醒来之后我看到他在Facebook上发了一条状态:“猜猜谁在上海准备过一个真正的中国新年?!”配图是我睡觉,嘴微张,嘴角流出口水的照片。

我妈突然大喊:“今天小年夜,晚上我们四个人出去吃饭好吧?”

我还在抢大卫的手机删掉那条状态,大卫问我:“你妈说啥?”

“她说你只应该传经过我编辑审核的美丽的照片。”

“我觉得你任何时候都很美。快点,她说啥,我要去练习中文会话了。”

“她说让你好好休息,中国人过年都很肃穆。”

“你继续睡吧,我去陪你妈聊聊。”

然后我就听到客厅里一串鸡同鸭讲。

我穿上衣服,看到他们三个人坐在客厅里,都一脸疲惫。我拿起桌上一杯茶,故意嗦出巨大的响声划破这片寂静。

“哎,哎,你干什么啊,快点想想晚饭去哪里吃。”我妈嫌弃地看着我。

我转向大卫,“嘿,你当领导的时候到了,说你晚饭想吃什么。”

大卫眨巴着眼,说:“我们去个高级的地方吃顿好的吧。”

我眼前一黑,大卫所谓高级的地方,一般都是桌上放着两副以上刀叉,一顿饭没个8道菜吃不完的餐厅。操,我心想,四个人鸡同鸭讲吃两个小时,图啥。

“大卫说他就想随便吃点,家附近要么找家川菜馆好吧?”我试图力挽狂澜。

“不行的,今天小年夜好吧,大卫难得来一次。上次他来我们不是去外滩吃饭了吗,要么今天也外滩吧。”我妈一昂头,皱着眉,果断说。

大卫好像听到了“外滩”这个关键词,立刻直起身来,说:“对,对!外滩!我知道一家!我来打电话!”

我操。

于是小年夜的晚饭,就是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重复说了好几遍陆家嘴的夜景真是漂亮啊,比纽约还好。大卫使出全力讲中文,一般都是他讲一遍,我爸妈一脸茫然,然后我再把他的中文翻译一遍讲给他们听。

开了一瓶红酒,大概一半是我喝掉的。这才小年夜,明天要怎么办。

晚上回家后,我问大卫开心吗。大卫说:“吃完了我才猛然意识到,我他妈为什么要在中国过春节的时候去吃西餐啊?”

我拍拍他肩膀,“哥们儿,你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

大年夜。因为倒时差,我和大卫都起了个大早。他给他爸妈打电话汇报了一下情况,然后问我,我们今天干啥。

我说:“今天将会成为你生命中最难忘怀的日子之一。在今晚,你将会见到我的外婆,我的姨妈姨夫,4个表姐妹以及他们的男朋友们,3个阿姨,4个叔叔。来,我们先来复习一下所有的亲属关系和称呼。”

大卫陷入沉思,然后掏出笔记本开始复习。

“我还需要注意些啥?”大卫显然已经非常有压力。

“保持微笑,不要说话。”

“那如果他们来跟我说话怎么办?”

“保持微笑,不要说话。Don't ask, don't tell。”

“有人会说英语吗?”

“每个人都会表现得自己会说英语一样。”

下午我算好人数,包好红包,洗个头,换好衣服,看到大卫已经躺着看视频网站。

“这就对了嘛,你什么世面没见过,还怕这个吗?不过我跟你讲哦,我的亲戚们都很土,他们说的任何话你都别当真,有什么冒犯人的话你也别生气。”

“他们这么可怕吗?我学了点麻将,能不能帮到我融入他们。”

“不,在他们眼里你就是只猴子。”

“好的。”

好戏终于开场了。由于我把手机落在了家里,我们一家四口出了门之后又折返回去拿,等我们到外婆家的时候,所有人都到了。我和大卫像奥运选手准备上场一样在门外深呼吸,甩手臂,活动膝盖和脚踝。我说:“你准备好了吗?”然后我们互相击了一下拳头。

一进门,好几束灼热的目光向我们射来。

然后所有人都注视着大卫,全场肃静3秒,时间静止。

“哎哟,大家好大家好,我们来晚了。”我大喊一声。

“哎呀,大家好!我是大卫!”大卫也跟着大叫起来。

这个时候突然静止的众人都动了起来,开始给我们拿拖鞋,倒茶,招呼我们坐下。

姨妈拉着大卫坐到沙发上,递给我们一把香瓜子。我对大卫说:“吃这个的难度高于吃鸡爪子,放弃。”

大卫警觉地点点头,接过表姐给他倒的热茶。我又对他说:“别怕,我去给你倒冷水。”

等我找到一瓶矿泉水回来,我看到姨妈已经热切地跟大卫攀谈上了。我若无其事地赶紧坐下,假装认真地嗑瓜子。

“大卫呀,你今年几岁了呀?爸妈干什么的啊?你家是哪里人啊?”姨妈故意放慢语速。

大卫一一回答,说到他爸自己开公司,妈妈是律师的时候,我心想,来了。

“哦哟!不得了哦,在纽约开公司,做律师的啊?你家有几套房子啊?爸妈年收入几百万美金了吧?哎呀我不懂的,瞎猜的哦!”姨妈一拍大腿,喜笑颜开。

大卫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赚多少钱,他们也不告诉我。”

“哦,你们看看喏,人家外国人爹娘的教育是好,有钱也不告诉小孩,怕宠坏喏!”

大卫干笑了两声,接过我给他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水。

“那房子呢?纽约房价很贵的吧?你们家房子多少平米啊?多少钱啊?”姨妈依旧兴奋。

此时的我仿佛是开了上帝视角,从天花板俯瞰一群上海中年阿姨爷叔围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猴子,不禁感叹,真是众生平等啊,洋人在上海滩的治外法权,早就没有了!

我瞥了一眼我妈,她正直勾勾看着姨妈,那眼神让我不敢多看。但还好,这些题型,我都事先准备到了,早就跟大卫都排练好了。

“美国人房子都很大的,一般都两三层楼吧。纽约房价嘛,我听说好像还是上海房价厉害,阿姨对吗?”大卫对答如流,直接把话题又扔了回去。

我妈看看我,我看看我妈,她叹了口气,给我发了条微信:“受罪。”

例行审问内容包括了“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们什么时候结婚?”“以后准备要几个小孩?”,以及难免的,“你现在工资多少?”

没有一道题超纲。

好不容易等到了吃晚饭,全家人上桌,我对大卫说了句:“你太优秀了。”大卫朝我眨眨眼。

红烧蹄髈,水笋烧肉,油煎带鱼,基围虾,肉丸子,老鸭汤,再加上十几个冷盘。大卫掏出手机拍照。姨妈看他拍照,得意洋洋地说:“多吃点哦,这在美国可吃不到!”然后起身给大卫夹肉丸子和蹄髈。

我意识到,此题超纲了。

大卫惊恐地看着姨妈给他夹了各种肉,告诉他快吃快吃。他仔细端详了一下碗里的东西说:“这些都是什么?”

姨妈说:“好东西,都是肉,一定要吃的哦。”

大卫沉默了一下,说:“我不吃红肉。”

“什么?什么叫不吃红肉?”姨妈一脸惊恐。

“红肉就是红色的肉,牛肉和猪肉都是。”

“哎呀,就过年难得吃一次,没事的!一定要吃的,不吃就是不给姨妈面子。”说着又给大卫加了个丸子。

“我不吃红肉。”大卫放下筷子,慢悠悠地又说了一遍。

整个饭桌陷入了沉默,一团尴尬盘旋在饭桌上空,老鸭汤冒着热气往上飘,所有人握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多么希望时间可以从这里开始快进,一眨眼,新年钟声敲响,大家回家睡觉。但是没用的,那一刻的沉默简直像是全宇宙的静默,我的上帝视角又开了,一桌子人围着一个不愿意吃红肉的外国猴子,有的在迷惑,有的在翻白眼,还有一个我,夹过大卫碗里的所有肉丸子和蹄髈迅速塞进嘴里。

自从红肉之争之后,姨妈再也不跟大卫搭话,轮到各位叔叔,表姐表姐夫来再问一遍同样的问题,无非是结婚,房子,钱。

第二天,我妈跟我讲:“你晓得吧?姨妈说大卫难伺候,爱理不理,你也不管管。”

我跟我妈讲:“你让我带他回来过年的呀。”

大年夜之后大卫也很沉默,不再兴高采烈地竭尽全力说中文:“我觉得我经历了一些心灵创伤。”

我抱抱他:“这就是发展中国家人民的日常。”

后来我和大卫分手,当然不是因为过年的问题。我妈在那也是一直心有余悸。得知我和大卫分手,我妈宣布,下次要带男朋友回来过年,我们就四个人去旅游过年。

但问题是,即便选择最低风险的方案,依旧会出现幺蛾子。去年我带回家过年的是个搞乐队的嬉皮华裔小张,没有正经工作,三天两头去巡演,有时候住房车,有时候住地下室。我爸妈说,那正好,旅游过年,我们也一起嬉皮一把。我们分头出发,在大年夜早上到达普吉岛。

在从机场去酒店的车上,我爸跟小张聊天。小张没说两句就开始掏出耳机要给我爸听他最近录的小样。我爸尴尬地摆摆手,说,年纪大了,听不懂的。

小张来劲了:“叔叔,不要这样想,我们做音乐,就是要让更多人来听的嘛。”一边把耳机套到我爸头上。

我爸听了3秒半就摘下来,说:“有点累,我睡一会儿。”

我妈见状也跟着说:“我也困了,先睡一会儿。”

小张比大卫难把控多了,是彻底的自由灵魂,天天野马一样狂奔。我的任何预防针都没有用,他只会说:“为什么要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呢?我们做自己就好了!对不对!”

我经常怀疑他是不是每天都背着我在嗑药。

装睡是不解决问题的。在这场4天3晚的旅程中,我们大约要一起吃10顿饭,如果每顿饭持续一小时,那就要面对彼此10个小时。

第一天的晚饭,我们讨论是去路边小餐馆吃还是去豪华点的地方吃。我爸妈还没说一句话,小张抢先发言:“当然是去吃小餐馆了,支持Local Business啊!东南亚本土的劳动力已经被国际资本剥削成什么样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一下他们呢?”

好好好,很有道理。

第二天一早,小张迅速吃完早饭,对我爸妈说:“我们一起去沙滩捡垃圾吧!保护海洋从我做起!”说着掏出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垃圾袋。

我妈说:“很有教育意义,等你们以后有小孩了可以带小孩去捡垃圾。”

“不不不,那就太迟了,你们知道普吉岛的海滩每年因为游客要遭受多少污染吗?我们怎么能继续坐着不管。”

我爸点起一根烟,喝了一口咖啡:“你们先去吧,我们过一会儿就加入。

这才第二天,我躺在沙滩上看着小张奔跑在太阳下一会儿捡贝壳,一会儿捡垃圾,心里想的就只有:这他妈的才第二天啊。

幸好安排了潜水活动,到第三天,四个人除了吃饭时间之外没有太多面对面的时间,我才终于有心情认真享受一下假期。但是这天是大年夜,我隐隐感觉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潜水完回来的船上遇到大风浪,我在船尾吐得不省人事。下船后爸妈看到我半条命没了的样子,无比着急。“哎呀,宝宝哪能回事体啊?”我妈开始跳脚。我说我回去睡一会儿,待会儿吃饭再见。

一个小时后,我在一阵争吵声中醒来。

小张站在房间门口,跟我爸讲:“她不舒服,等她想吃东西了再去吃晚饭吧。”

我爸说:“不行的,饭一定要吃的,都吐光了不吃东西怎么行。”

“那等她想吃了再吃行不行?”

“差不多吃饭时间到了,去吃年夜饭了。”

我看着天花板,该来的总算还是来了啊。用力一个鲤鱼打挺,“走走走,去吃饭了。”

四个人坐在饭桌上,没人说话。

“这里的乐队不错。”我发出绝望的声响。

“还可以,他们的鼓手不错,有机会的话想去跟他聊聊。”小张借口道。

我妈看了一眼台上的乐队,问小张:“听说你的乐队搞得不错?”

“最近还可以,下个月我们要在美国演出几场。”

“哦,那美国那边邀请你们去的咯?”

“算是吧,他们就出个机票和住宿的钱,其他都是我们自费。不过演出的场地不错,会有很多人来,所以就算自己掏钱也想去啊。”小张一边剥虾一边解释。

我爸不说话,我妈也不接了。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种赔钱的买卖在他们看来毫无意义。我妈之前就问过我好多次,小张搞乐队能挣多少钱。我说,也就吃饱穿暖饿不死。

“哦,那,开心就好。”我妈假惺惺地说。

“对啊,就是很开心啊,这次要去洛杉矶,然后新奥尔良,盐湖城,最后去纽约。每次巡演都能认识很多新朋友,一起写歌做音乐,再邀请我们去别的地方演出。”小张居然认真地回答。

然后就是沉默。一颗西蓝花我放在嘴里嚼了大概有一分钟,实在咽不下去,最后吐了出来。

“大家新年快乐!今天实在不太舒服,我们早点回去吧。”再这么坐下去,我大概是真的又要呕了。

第四天,我感觉得出,每个人都因为终于能分开了而无比高兴。就连昨天黑脸黑了一个晚上的我爸都一路笑嘻嘻。“玩得蛮开心的,不过还是回家好啊。小张,祝你演出顺利!”在登机口,我爸跟小张握手。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看到小张。反正我想他们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了。

所以今年春节,我没有任何人可以带回家,我妈反而神清气爽。大年夜,三个人在家里吃了一顿岁月静好的年夜饭。下午我帮着我妈一起做肉丸子,煎蛋饺,烧一锅腌笃鲜。我爸去买了冻羊肉,杀了条河鲫鱼。

饭桌上,我妈聊完了张家长李家短,我汇报完了工作上的糟心事,我爸点评结束,陷入一阵沉默。

我妈突然像总结陈词一样地说:“以后有男朋友了,除非是要准备结婚了,不然还是别带回来过年了。三个人蛮好。”

责任编辑:阿芙拉 afra@wufazhuce.com

作者


施亦非
施亦非  
小市民,梦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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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施亦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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