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在午夜三点快乐起来


文/苏更生

爱德华•诺顿:

你好呀,今年的秋天带着几场大雨,已经到了,中午站在窗口,地上却还是明晃晃的,只是树荫的浓度却褪去了。在秋天,影子会变得淡淡的,不及夏日的影子深厚。有天晚上,我听到窗外雷声大作,雨哗哗啦啦地浇下来,我盖上被子,有一种喜悦的宁静,好像一切的都在大雨中暂停了,人们无所事事,只有等雨停,可是那场雨不止不息。

诺顿先生,最近有个心理学家声称自己参透了某项秘密。他说,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有自己的位置,你如何看待自己的遭遇,就说明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抱怨生活不公,那只是因为你是个被命运一贯娇宠的家伙;如果你抱怨陌生人蛮狠,也只能说明你周围都是些善良的朋友。

不得不说,这位心理学家真是个聪明人,有着一种悲观的敏锐,人只有先拥有,才可以被剥夺。可是日常的苦恼在于人们看不清自己拥有什么,当幸福来临的时候,思想会迅速发福,只有当真正的不幸发生时,才会转头想念以前抱怨的日子。这么看来,人的想法是多不可靠呀,受环境、情绪和偏执的禁锢,始终难以触及真实。

我一直觉得这世界总在撒谎。那个雨夜,我睡不着,起来看了一会纪录片,关于英国王妃戴安娜。这个世界最大的谎言莫过于种在女孩心中——你是世界上最特别的那个,终有一天你会遇到你的王子。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个谎言会迅速破灭,但对于戴安娜来说,这个谎言却破灭得太晚,这只是因为她遇到了真正的王子。

戴妃确实很像童话里的人物,美丽,纯洁,善良,但按她自己的话说,一只等待被献祭的羔羊。她那场过于拥挤的婚姻举世瞩目,却没人认为童话破灭了,因为她仍然美好得不可方物,如同她傲人的美貌。据说她的墓碑上刻着这么一段话:“帮助这个社会最软弱无助的人,是我最大的快乐,这是我生活的内容,也是命运的安排。遇到任何困难,只要你向我呼喊,无论我身在何处,都将向你飞奔而去。”

诺顿先生,请您再想想那个聪明的心理学家所说的话,再扭头看看四周,谁在乞求帮助时,有人飞奔而来过吗?这只能说,戴安娜的梦还没有彻底破碎,她仍然在相信童话,这个童话叫爱。起先她相信爱情,后来她相信大爱,将自己的不幸转化为帮助别人的力量,这虽然高尚,但却也同样天真。她的不幸,只是因为坚信而罔顾事实——爱不可以拯救一切,命运只安排了每个人终身独行。

人们不想接受这种真相,还发明了孤独。当人们表达孤独,就像在大喊我渴望发生点什么,我需要陪伴,需要温暖!可是我们也知道,这种大叫过于荒唐。于是文雅地说上一句,我是个孤独的人。其实孤独这种事情并不存在,只有在你想要召唤它时,它才会出现。

人们总是在头脑中召唤各种各样的假象。诺顿先生,你肯定会问,为什么人会对这些假象深信不疑呢?我想,大概是因为虚无过于庞大,人们不得不相信点什么。而爱,是不加思索的真理,最便捷的让人觉得开心的谎言。为了遏制恐惧,人们愿意相信一切让自己觉得好受的玩意,以此来确认意义。就连痛苦,都比人生没有意义让人好受的多。

这个世界是贩卖各种假象的自动售货机,我得小心翼翼才能绕开它们。以前我跟您说过,我相信人生有意义,但是我并没有说它有什么意义。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不想接受标有价码的真理。一个人到底要走多少路,才能真正理解人生的含义呢?或许我永远也想不到答案,也或许等答案出现时,我已不再思考这个问题。无论哪种,我都可以接受。诺顿先生,我变得狡猾了些,学会了和命运嬉皮笑脸。

那个晚上我在雨声中坐了一会,脑子里的思绪来来去去,可是我有种宁静的喜悦。书房里很安静,台灯发出温暖的光,电脑屏幕暗下去,我坐在书桌前,没什么非做不可。这是只属于我的,不被打扰的时间和空间。我独自被雨声温柔地包围着,在午夜三点,感到快乐。

不管人生有没有答案,但我知道,人是可以快乐起来的。人们有时认为快乐肤浅,扬言要找到某种深刻的东西,可是诺顿先生,他们这么说说明他们是群快乐的人。这世界上只有幸福的人才会在追求不幸。这听起来有些可笑,但事实就是这样。

为了避免我忘记这个秘密,我和自己约定。如果某个晚上我睡不着,请一定要在午夜三点的时候,快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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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更生

责任编辑:金子棋 jinziqi@wufazhuce.com

专栏《给爱德华·诺顿写信》,于每周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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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更生
苏更生  @假苏更生
「ONE·一个」常驻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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