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者


文/田烨然

01

脚步声越来越近,鞋跟很厚,踩在水泥地上会发出咯嗒咯嗒的声音,这人还拿了一份文件夹,不停地拍打着大腿,口哨吹得很悠哉,完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此类的自信实质上讲就是过分自负,那扇门的把手转动了一下,要进来了。

如果看过今日头条新闻的话,大家应该会知道珏城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死者腹部中刀,连法医都无法确认凶手对着那个位置刺了有多少下,伤口的割裂度只有短短3.5公分,每一次捅刺都那么的精确,没有一丁点偏离。杀人本是瞬间的事情,谁会在意捅了多少刀,刺的是不是一个位置,是否会出现伤口偏差,然而凶手却像是在厨房雕刻菜花般细致且认真,烹饪出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尸体。

屋子很暗,电灯泡瓦数很小,而且还安装了一个聚光罩,仅有的光线全都打在了这张铁皮桌上,形成了一个橘黄色的圆圈,两双手摆在上面,指尖贴在圆圈的边缘,谁也没有往前伸一下,这圆圈像是照妖镜般,谁要是触碰,人类的手掌立马会现出原形,变成恶魔的爪牙。

“警官,我什么都不知道。”

“别跟我耍花样,听到吗?姓名,性别,年龄,职业,籍贯,一口气说完,不要再讲废话。”

“李晓泽,男,二十七岁,本地人,职业是,是一名老师。”

“教师?呵,你还有脸说你是老师,真为你任教的那个班的学生感到担忧,他们天天坐在教室里,手里握着笔,看着课本,面对着讲桌,对你充满着十分的信任和仰慕,尤其是那些贪恋你这副俊俏模样的花季少女,满怀憧憬敞开心扉地接受着你的教导,和你说着青春期里的一些的烦恼,期待着你解开她们的人生困惑和难题,根据调查显示,你很受学生们欢迎啊,和蔼可亲,孜孜不倦,兢兢业业,太多称赞了,我暂且一一略过,剩余的就请你接受完审讯慢慢欣赏你的教师评估报告吧。”

“我只是一个教书人,全部责任便是我的那群学生,他们未来会是国家的栋梁,作为临时代理班主任,我有义务在学业之外帮助他们解决一些生活上和情感认知上的问题。”

“好一个情感认识,那为什么跟你说这种问题的都是女学生呢?”

“男生一般是不会和老师请教情感上的问题。”

“你只是倚仗着自己的父母给你遗传了一副好面孔,就可以借着青年才俊人民教师的称号去取得那些只懂得欣赏偶像男团女生们的信任吧,解决她们的情感问题?可笑至极,让我来揭开第一个真相,她们接近你,给你送礼物,送早餐,周末的时候和你一起去敬老院做义工,只是想和你关系更进一步,女学生爱慕男老师早就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了,纵观历史的话,能筛出一大把例子,而你让她们靠近你,理由很简单,你只不过想上了她们。”

“警官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我从来没有做过,不,应该是没有想过。”

“十六岁,如果按照中国特有的虚岁来算的话,甚至有的还不到十五周岁,我不得不说现在的小孩子由于网络和科技驱使社会发达导致她们越来越早熟,刚褪去初中生那种温婉可爱的稚嫩感,刚刚上升到亭亭玉立那种青涩度,啊,笑容可掬,半成熟的水果,声音娇嗔,还真叫你们这些二十几岁男人垂涎欲滴呢,你说你没有想过?难道你是不举吗?不不,就算不举,还是会幻想的,除非你是个弯的。”

“你在侮辱我的人格。”

“不对,你有老婆,孩子刚出满月,当然孩子是不是你的还是个未知数,但我可以十分确定地说,你是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要不然你的私人笔记本上会有那么多的动作片?而且都是少女向。”

“你想证明什么?”

“不是我要证明什么,而是你要坦白什么?”

“我不知道,我和死者没有关系。”

“等等,这么快将自己置身事外是不是已经有些心虚了?你不认识死者吗?这个人,是你的学生。”

“没有这个人,不信你可以去我们班级看一下座位表,根本没有这个名字。”

“哈!确认过了,确实没有,不过,死者是你们班的,只不过我要冠以一个前缀,曾经,仔细看看,有印象吗?”

“把眼镜给我!嗯,这个,噢!确实有点印象,那时候我还没有代理班主任一职,只是一个代课老师罢了,虽然有点模糊,但她坐在倒数第二排,因为我的课比较无聊,需要背大段大段的文字,我每次上课,她都在埋着头睡觉,所以第一眼确实没认出来。”

“完美,只用一个睡觉就搪塞了很多不想说的事情。”

“我真的对她不熟,她死了吗?难道是被人杀害的?好可惜,正是璀璨年华。”

“是可惜没有睡到她吗?”

“警官,我希望你能注意你的措辞,你再这样,我会以诽谤罪起诉你。”

“现在想起用法律来为自己辩白了,但是我有一个问题啊,李老师,杀人的时候法律就没有在你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吗?它没有提醒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杀人是不对的,故意杀人会判死刑的。”

“杀人?”

“你说死者天天在你的课上睡大觉,可是她的文科成绩却是班里最好的,尤其你带的那一门,一个在思想品德课上偷睡的学生却是这门课成绩最好的,那她还真是个天才,难道这个学生可以在梦中跟着你的讲课同步学习吗?那可真是人类发现的一大步啊!”

“这个我不清楚。”

“你批阅试卷的时候都不看学生名字吗?啊,不对,现在批阅试卷好像不会让同班老师去给同班的学生打分,你又逃掉了一个证据啊。”

“警官,我希望你能把话说明白点,我今天明明好端端地在给学生们上课,你冲进来就给了我一个反手锁,还当着我学生的面把我给铐了起来,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我要请律师,让我和我律师谈!”

“因为你杀了人!你不认识死者,死者的课都是你给补的,你给死者担任家教二年,这是死者家长的口供你看清楚,死者中途转学什么原因你不知道吗?你敢说你不知道吗?校园丑闻,男老师性侵女学生未果,校方决定私了,最最关键的要点,死者在被杀的当日与你通过电话,而且约你出来见面,目击者看到了你和死者在泽州公园发生了言语冲突。”

“这个,我只是和她见过面而已,言语冲突不能代表我杀了她啊!”

“凶器是一把水果刀,恰恰你最近遗失了一把水果刀,我给你妻子看过照片,因为造型独特,是你去云南自驾游带回来的,所以她记得很清楚,上面可是爬满了你指纹。”

“我有不在场证明,我有不在场证明,那天晚上的10点至12点我在一家酒吧,酒吧的名字我还记得。”

“所以,你知道死者是什么时候死的?”

“呃……”

“我给你二十分钟休息一下,你好好想想,再跟我坦白,现在我要去见一下你的朋友,彭成怀老先生。”


02

门被推了开来,常年铁锈的缘故,发出股无比奇怪的声音,给人一种像是恐怖电影里那种阴森瘆人却又无比刺激的感觉,她摆了摆自己的上衣领,坐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正前方。

即使灯光很暗,满头的银发依然刺眼,眉宇间看似慈祥近人,实则暗藏着那溢出的丝丝杀机,虽然已经古稀之年,那双仿佛装满了一整个世纪的人情世故却炯炯有神,上下嘴唇贴合得很紧,但还是能看出一丁点的蠕动,他端起手边的玻璃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考量着眼前这个怀着敌意即刻开战的年轻人。

狂风大作,稳如泰山。

“你好,老先生。”

“啊,你好,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名出色的警察,前途无量啊。”

“局长让我代他向你问声好,今天上午他还说,你老人家岁数大了,身体不好,找你的时候千万不要太过大动干戈,免得你经受不起我们这群年轻警察的折腾,不过,我看你现在,确实是局长他过分担忧了。”

“陈局长读大学那会儿就是一个成绩非常好的学生,我当时作为系里的副主任就很看好他,你能在他的手底下工作,也算是跟对了君主,君主?这样说有点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局长一句话,让我做什么就得做什么,当然是在法律允许范围之内,毕竟我也只是刚毕业没几年的新人,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你找我是来问孟欣瑜的案子吧?那么善良一姑娘怎么就被人给谋害了呢?”

“谋害?彭老先生,这个案子媒体曝光倒是曝光了,但也只是讲了一些案子的现有情况,目前这案子究竟如何定性,其实很难辨别,除了案发现场搜集到的那一堆废证之外,可以说是没有一丝线索,你刚才说谋害?难道你对这案子有一些看法?”

“我毕竟也是犯罪心理学的教授,凶手杀人必然会有动机,动机又分很多种,但是促成动机的要素便是杀意,所以无论是蓄意行凶还是冲动杀人,都有动机存在的合理性,用得着我给你详细解释下吗?”

“不用不用,这点理论知识我还是具备的,我忽略了你是犯罪学教授这一点,所以,我刚才脑子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因为我知道在案子尚不明朗的情况下,能够第一直觉说出案子性质是谋害的人,就算不是凶手,那也是帮凶。”

“你还真是厉害啊,老头子我只是说了一个含糊不清的词汇,你就能分析出这样的论述,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了不得。”

“好了,我们还是不要拿吹捧这一人际关系学来继续对话了,我想问你,你和死者是怎么认识的。”

“有个老师,他每周会来敬老院做义工,孟姑娘是他的学生,偶尔会跟着一起来,话说他和学生们还组建了一个公益会,叫什么新萌天使来着。”

“新萌天使?确定不是这个老师的后宫佳丽储备库吗?”

“你说什么?”

“没什么,彭老先生,你继续说。”

“这个孟姑娘啊,人很善良,每次来都给我这个老头子又扫屋又拖地,她呢,是一个推理小说爱好者,而我住那个屋子,有个书柜珍藏了好多推理小说,可能因为有共同爱好吧,我们便成了忘年交。”

“忘年交,多么纯洁的友谊关系。”

“是啊!我和她会聊起推理小说上的一些谜题啊,诡计什么的,从里面找漏洞,找不合理,每次都会争辩得不相上下,面红耳赤,我记着她说过,她想考警校,想当一名刑警。”

“可惜却成了死者,不过也和刑警扯上了一点关系,就是有点早,如果十年后的话,说不定我还会成为她的上司,哈哈!”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孟姑娘,好端端一个正在茁壮成长的少女,却被残忍杀害,你用可惜没什么不对,可是你的语气却充满着嘲讽!”

“我有吗?”

“本来我对你印象挺好,你刚那么一说,我不得不对你持保留态度,我出去后,就和陈局长说,有才气固然好,但修养和品德也是至关重要的。”

“你听过一个笑话吗?”

“什么笑话?”

“老李头瘫在病床上,好友老赵前来探望,看到老李头奄奄一息,心生怜惜,便说,要不要赛盘象棋,老李头痛苦摇头,接着问要不要喝两盅啊!老李头依然痛苦摇头,最后老赵说,不行给你找个小姑娘?只见老李头颤抖着举起了手说,扶我起来,让我试试。”

“警官啊警官,你这般戏弄我是为何?”

“死者和你忘年交这是事实,毋庸置疑!但是你心里具体是怎么想的,那便是另外一说了,根据我们从敬老院归来的警员调查记录显示,你是个色老头,不仅仅调戏老奶奶们,而且还对那些来做义工的年轻姑娘们打闹借机揩油,当然你摸没摸过死者的屁股,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你的那些敬老院同伴说,你摸过的太多了。”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一群没有文化的老头老太太们他们在诋毁我的名声。”

“你是不是对死者有过性骚扰举动,被死者讨厌,所以你才要杀了她?”

“我没有,绝不可能。”

“但是死者的尸体是在你之前住过的敬老院发现的,因为新建的缘故,那里就被废弃掉了,再加上地理位置偏僻,只有一条窄窄的乡间小公路,那一片的村民几乎全都搬走了,还真是一个杀人藏尸的好地方啊!”

“这些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定罪是需要证据的。”

“隔壁你知道是谁吗?李晓泽,那个每周都会去敬老院假装善意的虚伪者,其实你和他很早就认识了吧,尽管目前没有找到你们两个人的真实关系,不过就调查显示来看,你们很要好,你们才是真正的忘年交,至于死者,只不过是两个好色之徒口中的美食罢了,两个都想把羔羊吞入腹中,却被羔羊反击,心生恨意,痛下杀手,我说案发现场怎么找不到凶手的一点蛛丝马迹,敢情是有你这么个退休的犯罪学老教授帮忙啊!”

“我和李晓泽仅仅是认识而已。”

“哦?那么在案发前几日那个多次坐过李晓泽轿车的老人是个假的彭成怀了?”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4月24日晚上10点至12点你在哪里?”

“我和李老师在一家酒吧。”

“你们不是不熟吗?怎么会一起去酒吧呢?老人家你身体不错啊,喝那么多酒扛得住吗?”

“我们只是在喝酒,不构成犯罪吧。”

“呃,确实是,你可以走了。”

“什么?”

“不想走吗?要不再坐一会儿?那你就再坐一会儿吧!我正好订了三个人的餐,吃完了再走,你们嫌疑人待遇多好,哪像我们,只能自己泡面。”


03

门被硬生生推开,泡面和鱼香肉丝的味道交杂到一起,混合成了一种新的气味,难以细嗅,稍微鼻子一吸,便能让人产生闻到血腥味的错觉。

“喂,醒一醒。”

“啊,警官你来了。”

“孟福明啊孟福明,我真的很佩服你,自己的女儿被杀,竟然还能心安理得地在审讯室里大睡,而且睡得那么香。”

“事情发生后,这几天我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人已经死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可以说是非常绝望了?”

“不过,还好你们抓到了那两个恶人,也算是不辜负小孟的在天之灵,罪犯被惩治,她也可以安息了。”

“李晓泽和彭成怀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确实是他们俩合谋杀害了你的女儿。”

“总算是有真相了。”

“孟福明你很开心啊,笑得那么开心,两手握拳还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但是我不太容易能辨别你这个举动是何居心?是何叵测?”

“我很高兴凶手招供了,当然也要谢谢你们这么长时间对我女儿案子如此负责。”

“真的是这样吗?他们被抓到你确实高兴,但这个高兴的原因是什么呢?那种平常表现的激动暂且不谈,我想是不是你在为自己的胜利而感到高兴?他们的招供可以保你安然无恙,你是为了这个才笑的吧。”

“你这是什么话?我虽然不太懂你们这种专业审讯官的话语技能,但我还是能听出一点的。”

“假慈悲,伪善良,他们两个人确实存在着很大的嫌疑,一个色老师,一个色老头,而且都还具备性欲望剧烈冲动的特征,李晓泽性侵孟欣瑜未果,彭成怀也是同样,受到了孟欣瑜的讥讽和谩骂,内心遭遇巨大的诋毁和怨气,恼羞成怒,这种人性格极端,如果得不到,干脆便毁掉,根据这个心理来推断的话,杀掉孟欣瑜的动机是成立的。”

“唉,我后悔当初让小孟去读那所高中,那样便不会认识这两个变态,也就不会遭遇不测,一切都是我这个当父亲的过错。”

“后悔?你也知道自己是个父亲啊,不过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当时案件发生媒体曝光后,你是第一个来警察局的,并且告诉了我们谁有可能是杀害孟欣瑜的凶手,甚至还能说出李晓泽和彭成怀是怎样的人,其实凶杀案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凶手为了能够摆脱嫌疑,伪装成受害者家属或者好友,再把嫌疑转换给其他人,因为凶手同时具备两个身份,表现出来的受害者家属会博取警方的同情心,这份同情心可以降低自己的嫌疑,而孟福明你,正好符合这个条件。”

“你什么意思?”

“接下来我说的话,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所以请你不要再拿诽谤这种词汇来请律师告我,有这么一个假设,你知道李晓泽和彭成怀对自己女儿做过的事,所以你精心设计了一场凶杀案,你跟踪调查他们的底细,知晓了李晓泽随身会携带那把从云南买回来的水果刀并偷了过来,了解到彭成怀之前所住过的废弃敬老院,现在杀人现场和杀人凶器都有了,要等一个时机,最好是晚上,李晓泽和彭成怀必须同时出现在某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最好不要有摄像头之类的设备,这样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就没有任何意义。”

“你在讲什么?我有点听不懂。”

“4月24日,夜空阴沉,李晓泽和彭成怀相约到了一家暗娼酒吧,那种地方是不会有摄像头的,你终于等来了你的时机,你在家中给女儿下了安眠药,便趁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把孟欣瑜带到了那家敬老院,并杀掉了她。”

“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女儿?”

“因为孟欣瑜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她是你第二任妻子带来的,虽然把姓改成了孟,而且邻里乡间也不知情,可始终逃不过DNA的眼睛,你的这位妻子早就病逝了,所以家庭不再成家庭,成了一个中年男子和小女孩的住所罢了,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其实按照现在网上流行的鸡汤文来遐想或许是一个治愈系的故事,可是现实并不是小说,没有那么美好,更多只是肮脏。”

“就算是这样,我们有感情,我从小把她养育这么大,还是有父女感情存在的。”

“倒不如说是喂大的,父女感情?得了吧,你知道法医怎么说吗?死者早就不是处女之身了,她的处女之身是谁毁掉的?”

“这是事实吗?警官?”

“喂喂,你别哭丧着个脸,这样会显得很假,就在你坐在这个审讯室的同时,我们搜查了你的住所,在你的房间发现了大量的幼女照片,哇,那尺度简直要比日本片还要大,你这个不折不扣的恋童癖患者,你才是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你对孟欣瑜,你名义上的女儿,其实是当作了妻奴般的泄欲工具了吧。”

“我,没有,我怎么会呢?”

“现在说说你的设计,用李晓泽的刀作为凶器,彭成怀以前住过的敬老院作为场地,便是为了嫁祸于人,可是我始终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在俩人相聚酒吧那晚行凶,后来我想通了,李晓泽和彭成怀都是不简单的人,城府极深,即使被警察抓到也会给自己排除各种嫌疑,但是如果随便找个时间杀人的话,李晓泽和彭成怀的证词会不一致,合谋杀人也就无法成立,就算是在排除嫌疑,也得保证两人的证词一致,所以你选择4月24号那晚。”

“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看到了,我承认自己对孟欣瑜的性侵,但是我没有杀害她,我有什么理由去杀一个自己可以控制得住的人?”

“因为你无法控制你自己。”

“你这是什么意思?”

“赶紧吃泡面吧,一会儿瘫了就不好吃了。”


04

“面好吃吗?孟福明。”

“好吃,如果再配上一杯咖啡就更不错了,警官,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下,杂酱面和咖啡配到一起味道十分不错,你回头可以试试。”

“杂酱面配咖啡,你的口味还真是独特,果然这特别人有特别之处。”

“病可以中西合治,难道饭就不可以中西合吃了吗?肯德基本是一家美国快餐品牌,为了符合中国人的饮食口味,早在几年前就推出了油条早餐,最近貌似都把酸菜这一元素加入了他们的菜单中,这不是很正常一件事吗?怎么就特殊了?”

“事是这么个事儿,但还要在事情上去看一看这个人。”

“对了,你刚才说我无法控制自己,你想表达什么?”

“从你被带到这里开始,其实我从来没有走出过这间审讯室,我就一直在这个座位上坐着,大概有三个小时多了吧。”

“什么?”

“你中途睡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我便见到了你举报的那两个嫌疑人,李晓泽和彭成怀。”

“我睡着后,被带了出去,然后再让他们进来的?”

“不是,你跟我一样,也没有离开过这间审讯室?”

“那你是怎么审问李晓泽和彭成怀的?”

“你睡着后,他们就出现了,不过首先出现的是李晓泽,问完后,他也睡着了,接着,彭成怀就出现了,老实说,刚开始我还有点不适应这从天而降的两个嫌疑人,后来彭成怀睡着后,你就回来了。”

“我有点乱,没听懂你在讲什么?”

“这是你家的房子吧?二楼小洋楼,阳台还是落地窗户,两层平方算起来有三百多吧,孟福明,你是土豪啊,虽然珏城只是一座小小的四线城市,这房子市价也上百万了吧。”

“那是老房子拆除后重修的。”

“你家的地理位置算是城中村吧,政府不是一直都在城中村改造吗?你这么违反城市建设的政策挺大胆的。”

“警官,我感觉你扯远了。”

“啊,有点愤世嫉俗了,像我这种只能住在七八十平米的限价房中,每月还得从微薄的工资里拿出半部分按揭还房贷,看到你家房子难免起了嫉妒心,唉,微笑中透露着贫穷。”

“人各有命,富贵在天,我只能这样安慰你了。”

“谢谢你了,今天我们搜查你房子的时候觉得很奇怪,一楼是客厅和厨房,格局很大,豪华得很,卧室在二楼,一共有五个卧室,东西两个卫生间,根据你的家庭成员状况来看,你家暂时也就两个卧室是常年住人的,那便是你的和死者孟欣瑜的,除此之外还有三间,最靠西的那间堆了很多东西,应该是被当做储物间,但那剩下的两间却是锁着的,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开了那两间卧室,居然有人一直住的迹象。”

“什么?”

“不过住着的不是什么侵入者,因为我们在那两间房搜集了大量的DNA,而这个DNA通过检验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除了死者的卧室和那个储物间,另外那三个卧室一直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

“不可能,我只住了东面那一个卧室,我平日里工作忙,不想打扫那么多房间,所以便把那两间卧室锁了起来,从来没有进去过。”

“无人问津的卧室,怪不得会混进去其他的东西。”

“难道我们家住进了鬼?”

“你咋不说住进了神仙呢?你看这便是那两间卧室里的照片。”

“怎么可能?”

“这间墙壁上贴满了校园制服少女海报的卧室是李晓泽的,这间堆满了各种推理小说和犯罪学著作的卧室是彭成怀的,对了,还有这间,普普通通,一个工薪阶层的卧室,这间是你的,但是,这三间从表面上看起来是三个不同性格的人分别居住的卧室,却只有一个人的DNA,这该作何解释呢?”

“我是一个病人?”

“DID,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又称为多重人格障碍,它是指一种戏剧性的分离性障碍,在这种障碍中显示出两种或更多的不同身份或人格状态,这些不同身份与人格交替以某种方式控制着患者的行为。美国精神疾病诊断统计手册中关于DID的诊断标准有四点,第一,存在两种或两种以上不同的身份或人格状态,每一种有自己相对持久的感知、联系以及思考环境和自身的方式;第二,至少有两种身份或人格状态反复地控制着患者的行为;第三,不能回忆重要的个人信息,其程度无法用通常的健忘来解释;第四,这些障碍不是由于物质的直接的生理作用所致。”

“我有人格分裂症?”

“严格说,你有多重人格分裂症,孟福明是你的主体人格,李晓泽和彭成怀是你的副体人格,不过,更严重的是,李晓泽和彭成怀知道自己是这具躯体的人格,而且他们还可以同时共存,因为在他们俩的卧室发现了彼此卧室的钥匙。”

“怎么会是这样?”

“当然你也是知晓这两个人格存在的,所以才和警方上演了一场如此离奇的戏码,因为人格分裂算是精神疾病,所以在法律上,患有精神疾病的罪犯是可以不用受刑的,只会被关进精神病院进行治疗。”

“我不知道,我只是我。”

“为了逃脱法律制裁,你可真够处心积虑的。”

“说完了吗?警官?”

“说完了。”

“哎呀,我不得不佩服警官你的刑讯手段和技巧,不过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是他们两个人合谋杀孟欣瑜,还是我一人杀死,或者,我真的是一个精神病。”

“我也想知道真相。”

“如果这样说的话,一切都是诡辩了,三种可能性似乎都成立,又似乎都不成立,仔细想想的话,警官你的话还真是漏洞百出啊。”

“我们把事情一切简单化,你杀没杀人?”

“没有,因为我没有动机。”

“没有动机?”

“这桩案子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

“不妨说说。”

“我作为我是没有任何动机杀人的,因为我不是李晓泽,不是彭成怀,也不是孟福明。”

“你是第四个人格?”


05

滴答,滴答,时针又停在了某个数字上面,广场中央的钟塔响起钟声,一群白鸽顺着喷涌而上的喷泉飞向阴霾的天空,小丑脱下了戏服盯着被压扁的馒头泪流满面,一位中年男子把小黄车回归原位,走进地下停车场,不一会儿,开出了一辆跑车,工作了一夜的站街女摘下了自己的炫彩假发,卸掉了浓妆艳抹的粉黛,从包包里拿出学生证走进了珏城大学中,公交车以无法承载的人数在街道上摇摆着,预示着旧夜结束,新日来临。

珏城公安局办公大楼的外壁,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好多光透过细小的缝隙渗了进来,让原本黑漆漆的审讯室忽然变得明亮起来。

他喝完了泡面剩下的汤,重新放在了桌面上,心满意足地呼了口气,望向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说:“警官,不,我都快被你给搞晕了,姑娘,你还要再装下去吗?”

“你果然是第四个人格。”

“别再扯什么人格分裂了,受够你了,老头和那小子究竟怎么想的,竟然要顺着你的思路进行审讯。”

“顺着我的思路进行审讯?”

“我实在是演不出下去了,我是珏城市刑警支队队长赵焕,你涉嫌杀人,希望你可以从实招来。”

“我才是警察,你是人格分裂患者,我竟然没有想到你第四个人格的身份是个警察。”

“哎呀,对对对,你确实是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间审讯室,但是不代表别人没有离开过,那扇门一开一闭好几次,声音你应该听到了吧?重点是,谁走了出去,谁又走了进来。”

审讯室的门突然大开,走廊涌进来的光让女人不适地用手臂挡了一下,她听到有人走了进来,是两个不同的脚步声,她又听到了两把椅子拉扯的声音,有两个人坐在了她的面前,她缓缓放下手臂,看到了之前跟她对话的李晓泽和彭成怀。

“孟欣瑜,女,二十三岁,珏城大学政法系大二生,品学兼优,貌美,多次获得学校的奖学金,素有珏大才女之称,而我,不是李晓泽,我是珏城市公安局的一名警员。”郭嘉说道。

老人咳了两声,唉声叹气地看着孟欣瑜说:“孩子,不要再硬撑了,这样对你的身体和心灵都不好。”

赵焕敲了敲桌面说:“李晓泽,彭成怀,孟福明,这三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现在有两位是失踪状态,我们在珏山废弃的敬老院内发现了一具尸体,年龄大约七十五岁至八十岁,死者腹部中刀,朝着伤口多次捅刺,尸体被拉回后进行了解剖和DNA比对,死者身份正是彭成怀,凶器是在距离案发现场5公里的一个树林中发现的,上面有着李晓泽的指纹。”

“死掉的怎么是彭成怀,他明明是杀人凶手?”

“根据交通录像显示,李晓泽失踪前一直有个跟踪者,而那个跟踪者便是你的继父孟福明,只不过他也失踪了。”

“他是个禽兽。”

“更加意外的是,在彭成怀死之前,李晓泽失踪之前,都与同一个号码联系颇多,那便是你的号码,你继父的话,就更不用说了,三个人都与你有着联系,所以你被定性为嫌疑人,被警方传唤问讯。”

郭嘉在有些恍惚的女人前打了几下响指说:“可是你的表现让我们大为惊异,你反客为主,自己扮演起警察,还虚构了一桩杀人案,而且说得有理有据,那些从你口中讲出来的李晓泽、彭成怀、孟福明都是穷凶恶极的坏人,因为你知道他们的真实面目,那些所谓的老师性变态,老头性骚扰,继父性侵都是你的亲身经历吧。”

“我有点晕,有没有水,给我一杯水。”

“我一直就在纠结你为什么要扮演一个警察,原来你高中的时候就立下誓言,要做一名警察,可是你为什么会杀了人?”

“我是警察。”

“你是警察,那么我问你,为什么你吃的是鱼香肉丝盖饭,而他吃的是泡面呢?”

“鱼香肉丝?泡面?水果刀?杀人案?我在哪?我是谁?”

“你是孟欣瑜,4·24杀人案的凶手!”

“不可能,我才是受害者,他们强奸了我,我没法反抗,李老师说如果不从的话,就会让我的政治成绩不及格,那样我的名次会降低,如果我继父知道了,他又要打我,还要,呜呜,对,还有那个色老头,要不是我喜欢犯罪学,我怎么会让他那么放肆,对我动手动脚,他说会让我考进国家级政法大学的,可是什么都没有改变,残酷的日子仍在继续,我每天都像活在地狱一样,被人蹂躏完再蹂躏,陆陆续续,接连不断。”

“可是你不应该用犯罪的手段去排除自己的噩梦。”

“我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学生,哪会想那么多。”

“今年是几几年?”赵焕疑惑地问向女人。

“2009年。”

“今年是2017年,你已经23岁了,别再演了,告诉我,李晓泽和孟福明在哪里?”

“他们死了,死在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地方。”

“把话讲明白点?”

“他们不是都想占有我,都想拥有我吗?所以我让他们死在了我的身体里,要不是老头的肉很难吃,连他都会死在我的身体里。”

“你才是恶魔。”


06

郭嘉挠了挠后脑勺,在电脑上给案件调查报告码完了最后一行字,伸开懒腰,打了一个哈欠,正巧看到了正在抽烟的赵焕,他拿起废掉的笔芯扔向了赵焕说:“赵队,给我一根。”

赵焕皱起眉头,神情有些怒意地说:“小孩子抽什么烟!”

“唉,压力大。”

“小屁孩哪里来的压力!”

“你说孟欣瑜那么优秀一姑娘怎么会得上妄想症,而且还杀了人,甚至吃掉了他们,我有点难以理解。”

“如果你读书的时候,被自己女老师,一老太婆,还有一无血缘关系继母轮着玩,你会不会杀他们?”

“我是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要是我的话,要做也做主攻啊,我才不会当什么小受呢。”

“所以,你和孟欣瑜以前就相识,你是他的学长,整件事情你其实也参与其中对吗?”

“赵队,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是帮凶。”

“不要血口喷人啊!我为什么要做帮凶啊?”

“因为她在审讯室见的第一个人是你,而且,是你先称她为警官的,不是她自称自己是警官的。”

责任编辑:金子棋 jinziqi@wufazhuce.com

作者


田烨然
田烨然  @田烨然
吃煤长大的娃儿,算是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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