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Tinder约会是提着刀去的,第二次约,就约到了我现在的老公。
当然,这不是一个你们想象中那种关于约的故事。
Tinder是一个约会软件,当然大多数人用来约炮。有一大组的男生相片和他们的简介,你喜欢这个人就点喜欢,他那边也点你的话,你们就可以聊天了,然后,就自己掌握了。我直接问过一些Tinder上的朋友,很多只是为了生活乐趣,接触朋友,或者约炮(大多数是互相尊重,身心健康地约)。英国不像我国拥有那么多人口和乐子,大家下班除了喝酒就是喝酒,争取在天黑前把自己灌醉然后回家睡觉。社交软件跟我们的麻将室,KTV以及烧烤摊发挥着大同小异的作用。
1.
我在感情方面是一个表面洒脱的害羞精,没有很多勾搭别人的自信和技巧,没有约炮的勇气,又很怕被拒绝。但是我又贱兮兮地喜欢别人来跟我搭讪。于是我下了半年的Tinder 变成了我的阅读软件,看看每天都有些什么人来夸我好看,但是我从不回复。我不是酷,我那会儿是真怂。
各种小伙子挺有劲的,有一个一直夸我这美那美,相片好看,ins有才,持续了五天,我都没有回复,他夸到了我是一个不说话的酷妹子,好有性格,但是我涛声依旧,没给涟漪。后来他就开始骂我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怎么不尊重人呢等等。我虽然内心受到了一点波动和内疚。但是我也知道我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我仍旧没有回复,最后这人把我删了。还有一个欣赏我ins的风景摄影,他是个苏格兰本地摄影师,给我看了他的作品,还提供了很多好玩的路线,说可以去探索一下大苏格兰,并没有约我出去喝咖啡或者吃饭见面,只是单纯地喜欢我的相片,于是这个人就是我提刀去见的第一个Tinder约会对象。
前年秋冬季节,英国大西北的苏格兰,天气恶劣,万里乌云,哈利波特。
我一个来留学的,前不着妈后不着爸。研究生留学一年制,朋友该走的都走得差不多了,所剩零星几个,都在家呆着不想出门。因为大家都知道,出了门,除了喝西北大风,其它也没啥。生活充满着无聊和透顶。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段时间,我有的不止是无聊,还有SAD(Seasonal Affective Disorder ),前几天我和几个本地朋友聊天,我也是恍然大悟,原来前两年的冬天我一个人在宿舍沮丧到哭是正常的。大家在寒冷多雨地带,冬天普遍都会有一些抑郁,特别是冰岛、北欧和苏格兰一带,长时间的黑夜,阳光很少,四处大风大雪大冰块儿。血清素不活跃,人也不想讲话。对他们来说十二月到一月,就应该少讲话,多睡觉。冰岛北欧一带甚至还有人造光激活血清素之类的东西,二月以后大家才会活跃起来。作为一名来自亚热带大理,每天沐浴阳光、从来没见过树枯的生物,我彻底重症了。有一天在家实在是绝望到想自杀又怕疼。我拿起手机回了那位Tinder摄影哥哥,咱一起去拍照吧。小哥马上列出一列地名,问我想去哪。
我说:“近一点的洛蒙德湖吧,下午2点在火车站见。”
他回我:“我开车带你去,不用坐火车。”
我:“不用,你开你的车,我坐我的火车吧。”
他:“我开车多方便啊,你还省钱。”
前段时间,我家楼下的Club 发生了一起命案,一个爱尔兰姑娘,我们学校的学生,去了趟厕所就失踪了,后来第二天尸体被扔在郊外。监控显示她从厕所出来,被一轿车带走了。
我稍微僵了一会儿回道:“我觉得自己坐火车安全,我又不认识你,还去荒郊野外,我会紧张的。”
他:“哈哈,你真逗,我话超多也很友善,你不会紧张的。”
我当时在手机上输了一句:“那算了,你不让我坐火车,我就不去了,我就是要坐!火!车!”没发。
我决定先想一想,因为他要是一土匪,那我发了没啥,这看着像个好人啊,那么多得罪人啊。
然后我放下手机去厨房喝了个水,喝水的瞬间,我突然觉得,我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我天天就是屋里看书厨房喝水!有完没完啊!我想当年也是一个到处折腾上刀山下火海的战士啊,十五岁自己去美国夏令营,英语都不会,自己买来芝麻油包饺子;十八岁没钱旅行,十块钱买一个小板凳,站遍中国铁路沪杭京哈兰新线,湘贵宁西成昆线,路边公园KTV麦当劳,哪都借宿过一宿;漓江瑶寨逃过票,偷过书卖过艺,吃过霸王餐,打过二对二十人的群架,在青藏无人区支过教,在贵州村里饿到炒吃西瓜皮,训过警犬放过牛,做过电影放映员,还是胶片机……
出去约会被绑架了也总比在家无聊死强,我顺手拿了一把刀装包里,给他回了一个“下午见”。
最后我也没死,也没跟他在郊外厮杀。小哥带我去了一个出奇美的地方。这个地方我后来查了一下还挺有名,叫Devils Pulpit,在洛蒙德湖不到有一处荒原,一簇阔叶树,树下是一个秘密山谷。那天一个人也没有,就我俩,他拉着我踩在山谷里的小河,一直逆流往里走,水从脚踝到了膝盖,最后漫过我的腰际,从上游冲下来的水一直往我衣服兜里灌。走到最里面,竟是一抹红色的瀑布,美到嗓子眼儿了。我真的是醉了,你说还有人一直拉着我的小手,举着我的小相机,帮我支着小三脚架。我就是沐浴着少女之爱的丛林小仙女啊!
后来我们也没干啥,贵妃出山谷以后,我们在他车里轮流换了他让我提前准备好的衣服和鞋子。小哥带我吃了饭,给我讲了好多苏格兰的传说,还带我去市里高处看了烟花。对不起读者朋友们我们没啪,那天晚上他只是把我送到我家楼下,亲了一下我的脸然后说回见,一起去拍照片。后来我们也没有在一起,因为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这么说呢,见第三次面,我俩终于那个了。自那天起,小哥就不太回短信了。没戏,这就是一个男生不喜欢你的表现。死活都要承认,即使我是一只多么大的戏精。接下来就只有两条路,一是技高一筹,重夺欢心与炮。第二就是,也别恨人家,Move on。于是我选择了第二者。
2.
自从第一次约会以后,我发现了新世界,觉得有趣的人真多,也没什么好怕的。Tinder 从我心目中的阅读软件如实变成了社交软件。我满心欢喜地等待着下一个好玩的人,但是当我回了一百次“I'm good, how about yourself?”以后,终于又开始无聊了,来搭讪的人套路太老,从一开始的“Hey beauty,how's life?”到最后一句“Up for a coffee?”中间一点好玩的都没有。对方其实也不是很认真地会去听你说什么,基本上就是想把你约出去而已,为了这个什么胡话都说。我终于又回到了无聊到想被绑架的日子。开始乱回短信,
“How are you?”
“I'm bomb!”
“How's your day?”
“My day is an ass.”
有的人发来一堆问号,感叹号或者点点点,然后直接把我删了。
有的人会觉得我很有趣,就跟我愉快地聊两句,但是很快就没下文了。
比如说:
“You are so funny, up for a coffee? ”
“Can we do something else?”
不想动脑子的朋友一般都止于此,稍微动一点脑子的朋友会回我:“How about beer?”
千篇一律,我对这个软件逐渐失去了兴趣,直到有一天,一个化学博士小哥说喜欢我ins里的摄影作品,约我去他实验室拍那些瓶瓶罐罐彩色液体,我好开心啊,我从来没去过科学家工作的地方,超级好奇。我就和他聊开了,了解了很多天文和植物学知识。我也给他展示了我是如何拍摄液体的。他给我看他的星空探索还有他在培养皿里种的小花,我给他看了我做的小手工。我觉得棒极了,想去见面看看,谈不上恋爱打不上炮也交个朋友。科学家总是稀罕的。在此同时,我一如既往地在Tinder 上回着别人:“I'm bomb”或“My day is DUAN DUAN DUAN”。
一天在图书馆看书,我收到了一个回复:
“Oh my god, me too !I look like this.(一个屎的表情)What kind of bomb you are?”
我可能笑点很怪,在图书馆快笑炸了,然后我跟这个人就一直在讨论屎,串串儿屎,牛屎马屎,聊了竟然有长达3个小时, 我一直在笑,又不能出声儿,最后笑到了肚子疼。时候不早了,我也没看进去几行字,就决定收拾回家了,我跟这个神经病礼貌地告了别,说拜拜啦改天聊,天晚了我要回家啦,谢谢你今天给我带来的快乐。
他说,不客气,生活,我们需要聊屎天,我自己也开心多了。
“我也是,什么都挺没劲的,生活平淡又无聊,人心虚伪又叵测,还不如多聊聊屎呢。”
“哈哈哈,没错,至少屎不会来害你,它要害你,你一个屁就给丫崩出去。”
……
没错,后来我和这个人结婚了。我俩在一起都没半年,就结婚了。他名儿太长,结婚证上都没能打得下,所以我朋友都叫他小欧。
当时我一直不知道这神经病是干嘛的,我也不知道他长啥样,但是每天都喜欢跟他聊聊天,心情特别好。渐渐地,把我们帅气的化学博士冷落了。有一天两人一起约我出去玩,化学小哥约我去植物馆看标本,神经病约我去城郊骑自行车,我其实都挺想去的,天天在家里看书厨房喝水,出去玩玩多好。我就都答应了。但是决定先去骑车,可惜不走运啊,天天下雨,我既没有去看标本也没有去骑车。特别不巧,就在这个时候我们被老师拉到柏林电影节上课去了,我离开了苏格兰,想着约不着算了,先好好学习吧。后来在柏林,我们老师很不负责,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说,因为他自己是柏林人,刚到就自己和朋友喝酒去,最后宿醉了。
没去过柏林,也没去过电影节的我每天都瞎碰乱撞,早上六点排队取票,一场一场看到晚上十点,有时候碰到好看的,有时候在电影院睡觉。这时候神经病来了一条百米长的大短信!柏林好玩的有这个这个这个,好吃的有那个那个那个,最近有这个演出那个演出,还发来一大堆买票链接。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人原来是个做音乐的,以前经常在柏林演出。然后我问他要了一些他自己做的音乐来听听,好棒!
一个月后,从柏林回苏格兰的第一天晚上,我俩就见面了。没有骑自行车,骑什么自行车,到现在我们结婚快一年了,都没有一起去骑过自行车。
我们的见面约在他一个朋友的演出上,一个地下音乐Pub。这次我长进了,第二次网友见面,就没拿刀了。那天晚上的约会还行,没有说一见钟情吧,但是跟发短信一样聊得来。俩事儿我特别记得,一个是他跟我聊到:“我初恋挺有劲的,我们在一起了好多年以后分手了,雷克雅未克特别小,只要一出门,想见不想见的你躲都躲不开,突然有一天我遇到她,她跟一女孩儿在一起了,她们挺般配的。我当时懵了一个大圈,笑得可尴尬了。我后面几年一直在想难道我是一女的?”
我当时没笑,瞪着两颗大眼睛看着他:“我不是骗你,我也不是编故事,我觉得我跟你经历的差不多,只是我比较戏精,我走不出来,我不敢相信,我折腾别人,折腾自己,折腾我妈,折腾了一两年。我还怀疑自己得臆想症,谈了假恋爱,我还去看心理医生,我还借着那股劲,假搞创作。我哥哥还调侃我,你也是本事大,谈个恋爱给人好好一男的谈弯了。”
他竟然不像以前跟我聊天的朋友一样笑我,他很严肃认真地问了我个问题:“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罪恶,感到内疚?觉得自己年轻时候很无知,也很狭隘?”
我的眼泪滚着脸上的粉一个劲往下砸。我啥也没说,点了两下头。回想无数和陌生人的对话,说起这个问题,人家要么就是骂我初恋,要么就是骂我,要么就是骂社会,要么就是当一笑话,要么就是当一猎奇故事。我每次也就那么一说,都不走心,也不想走心。聊哭我这是第一次。印象挺深刻的。
还有一个当晚我特别记得的事。
差不多十二点我困了,也是为了自我保护,我就说我回家了。小欧当时还留在那准备After Party,他把我送到酒吧门口,我亲了一下他脸颊(朋友间基本的告别仪式,因为我前室友都是中东的或者南美的,都亲脸),就在这个时候,小欧竟然把嘴撇到了脸的位置,生撇!我莫名其妙被他撇亲了。然后我心想亲就亲呗,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就接吻了。我们在一起了以后,我问他,你那天是不是故意把嘴撇过来的,他说:“是你来亲我的啊。”
“我亲的是脸啊,离得那么远!”
“天啊,我那天有点醉,我真的是看错了!”
小欧性格其实是慢的,走路也慢,讲话也慢,不像我胆大性急,那天要是他没看错的话,我俩现在指不定还隔着个脸和嘴的距离。
本来故事很平淡的,这个时候,化学小哥出现了。问我柏林回来了没有,去不去逛植物园,我当时真的很想去逛植物园,也想见这位稀奇的科学家,我是真的好奇心旺盛之人,我就答应了,说好啊周六。答应了以后我心中有一点复杂,有一种我这还没开始恋爱呢,就要劈腿了的感觉。想了半天,我给小哥发了一条作文:“Hey,我也不知道你约我是因为想跟我交朋友还是想看看我们俩合不合适恋爱,我也不想自作多情,但是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下,我遇到了一个人,我就见了他一面,但是我已经想跟他做情侣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是真的很喜欢植物园也很好奇你的实验室,我们可以做个朋友,一起去看看,我还是会给你拍实验室。但是当然,你要是介意的话,我们就不见面了吧。”
说完我正等待着对方大骂我一通,手机响了:
“没关系,我就是觉得你很有意思,你的作品也很古怪,想要认识一下你,交个朋友。”
我虽然松了一口气,还是觉得有那么点不安。我什么也没回。手机又响了:“我想了一下,我挺失落的,既然你也跟我说真话了,我也跟你说,我约你出来,还是有男女朋友约会的意思,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那就算了,再一次,我还是觉得很遗憾没有见到你,上一条短信是为了争取个机会,但是一想,你这么坦白一个人,应该我是没希望了,也不想给你造成麻烦,我前段时间就发现你不是很热情于回我短信,现在非常感谢你告诉我事实,我也松口气了。我还是很欣赏你的才华,等以后有机会合作。”
收到这条短信,我心里面可灿烂了,我真的没有料到过收到这样透亮的回复,我一直感情运都不太好,自己以前是一个玻璃心,感情上委曲求全。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觉得自己值得被爱,觉得像腊肉一样被吊着就是恋爱的常态,以为瘦成一根竿儿才能拥有自信。化学小哥的短信,让我感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将心比心,也让我幸运地保持着阳光的心去和小欧在一起。
3 .
所有的缘分都是很奇妙也很浪漫。我从来不信这套,我是个很实际的人。工资和玫瑰会选工资的那种。因为没钱没本事过什么日子。
我跟小欧恋爱三个月以来都挺浪漫的,他第一次约我去他家做饭吃,在他家厨房布满蜡烛爵士乐,可是因为他一直盯着我看,我也从来不知道害羞摆着给他盯,洋葱前后烧糊了三次,三小时了什么也没做出来。后来我实在太饿了,自己煮了碗西红柿鸡蛋面,把他吃傻了,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
小欧为了报答我,每天早上六点起来给我做早饭,而且没一天重复的,吃了早饭他去上班我去上课。下班放学回来,每次都会给我准备一个莫名其妙的小礼物,小时候玩的卷卷口哨啊,上发条的小企鹅啊,他爸爸做的水晶小蘑菇啊,也不知道他哪里找来的,有几次送我一张纸,因为加班了没时间去瞎溜达,但是非要给我送个小礼物。说实话,我前后谈过四五个男朋友,每一个都在我生日或者情人节前掰了,具体原因不明。所以我真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礼物,还都是我会喜欢的东西。
后来有一天,我们吃完早饭去上班上课,正好穿过一个公园,小欧说起来:“你是不是毕业了要走呀?”
“嗯,估计是的,学生签过期我就要走了,除非我拿到工作签证,但是要求的工作很具体的,年薪四十万以上,中英合作企业的职位,才可以,我一普通姑娘,没那大本事。”
“真的吗?签证这么严格啊?我从来没签过。”
我叹了口气:“是啊,我们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间吧。”
小欧当时慌慌张张地往四处望,然后把手里的单车一扔,就跪下去了:“我也不知道送你点什么,但是请你嫁给我吧,我这辈子都没想过结婚这件事,我们家也没这个传统,但是我就很想跟你在一起,成为一个家庭。”
我当时没有感动到哭,我吓死了,大早上的,大公园里,有人给我下跪!
我没办法马上也跪下去了。于是清早八点,公园中心喷水池旁,两人互跪,大拜年。
“Oli,你先起来”
他看着我的那双蓝眼睛里水汪汪的快哭出来了,我往前跪了两步说:“你快起来快起来。”
旁边走过去一群上学的中学生在起哄。那天早上我真的吓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我得想想清楚啊。我当时试图把事情捋捋清楚,但是感情的事儿真的捋得清楚那就怪了。我问了自己三个问题:
“这个人是坏人吗?”
“在一起过日子,经济来源靠不靠得住?”
“我们在一起的话我签证怎么办?我现在只有半年的时间了。”
我的答案都是:“不知道啊!”
只有一个问题我当时是非常确定的,我很想和小欧在一起。
后来我每天都很痛苦地在想这事儿,也努力地去争取那个比登天还难的工作签证,试图给我们争取更多一点的时间,查阅各种国际婚姻法律条款,说实在的,我当时心情非常焦虑,因为我一下子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去了解这么多东西,为自己选择合适的未来,连个问的人都没有,都得自己一点点去了解,很烦躁的。
小欧虽然被我模模糊糊地拒绝了,那以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和我在一起,说,没关系,我们还有半年呢,不着急,只要我们真心相爱,签证距离都不是问题,一定会被解决的。
我自己时常情绪失控和他发脾气:“什么叫没关系,关系大了,你怎么这么不实际!不知道签证有多麻烦,你也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比我多活十几年,我才二十五岁,一个人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要做这么大一个决定。有时候真希望你是个骗子,我就不用承受这么大的压力了,每天看那么多的国际婚姻案例,全是英语,看不懂还要查。有时候查出来整篇都在讲财产纠纷,诈骗,很害怕的。工作签我是真的拿不到,我真的努力了!我一普通人,又不是史蒂芬·霍金,我会拍点电影,但有才华的人那么多,英国社会凭什么需要我啊!我才不要依附在你身上呢!你要是为了帮我解决签证,想让我留下来陪你,我们趁早不要联系了,我不要被别人说闲话,说我为了签证和欧洲人结婚,我已经被很多人这样说了,我很难受的。我想家。”每次说着我就哭了。
小欧从来不冲我多说什么,每次都把我搂在怀里。我觉得特别温暖。后来他也变得闷闷的,还老喝酒,我因为这个问题觉得他不对我们的现实状况负责,开始经常吵架,可是每次都和好了。我心里很恐慌,我想他也是。好几次想要和平分手,但是还是想要在一起。
夏天来了,我离回国越来越近了。有一天,小欧又和我求婚了。他这一次没有跪下,苏格兰难得可贵的夏天,我俩躺在我家楼下的草地上晒太阳,小欧说,他问了一个好朋友,了解到了国际婚姻的一些要求,英国是这样的,担保人一方(就是欧洲本地人),必须要有一定的薪资证明,以及接受英国政府的一些考核,才有资格娶非本国居民。他一是一二是二,认认真真地跟我说他的薪资、职位以及身份都符合要求了,如果我愿意的话,他很愿意承担这个责任。如果我们签证不成,他也可以辞职,虽然他在这里和朋友一起创办公司,但是他是个手艺人,不怕的。苏格兰他也呆腻了,换个地生活一下,我们可以一起去中国。另外他正好接到了一个冰岛音乐节的邀请,要去演出,想约我一起去,也去见见他好玩的爸爸妈妈。
我认认真真地答应了小欧。签证和重重的婚姻考核,原本是我的阻碍与烦恼,那天下午,变成了我的一颗定心丸,克服了我心中一大半对于婚姻的不安全感。没办法,我虽然自己是搞创作的,但是我的梦想就是又有钱又有梦。不管它俩如何冲突,我需要有钱吃饱饭,有钱租房子,这样我才会感到安全。钱多钱少没关系,要有。没办法,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爸从小就教育我“视金钱为粪土的人,金钱必视他为粪土”。庆幸的是我和小欧有着一样的价值观。
在欧洲,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结婚的,一些相爱的情侣,因为不想有任何家产的纠纷,都会领取伴侣证而非结婚证,我好多朋友就是这样的,领着孩子生活在一起,但是经济上还是相对独立,互相尊重。
小欧说很想和我组建家庭,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故事,他遇到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越和我相处越发现我们就是得要住在一起,创造故事,做有意义的事,交好玩的朋友,还想有一群孩子,如果我也愿意的话。我们各自有独立的精神世界,互相尊重,就像现在我们恋爱的时候一样。
当然以后如果我们不愿意在一起了,分开就是了。没有什么大不了。反正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也都是努力的人。他正好和我想得一模一样。
那天下午我们真正意义上开始建立起了相互间的信任,我像吃了一大箱的定心丸,心里充满安全感,还很感动,因为这就是我以前无数次幻想过我老公和我求婚的样子。
(图片截取自本文作者创作的实验纪录短片《ONE》,入选2017年苏格兰电影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