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医生容易变成作家?


文/文谈

近代的契科夫到当代的卡勒德·胡赛尼,许多小说家同时还具有另一个身份——医生。

一位医生尝试探索这其中的奥秘。
 
从古到今,有许多人既是著名医生又是创作作家,比如契科夫(Chekhov)、布加柯夫(Bulgakov)、柯南·道尔(Conan Doyle)、萨默塞特·毛姆(Somerset Maugham);还有离我们时代较近的迈克尔·克莱顿(Michael Crichton)、亚伯拉罕·威尔盖塞(Abraham Verghese)、卡勒德·胡赛尼(Khaled Hosseini)。他们仅是这类人当中的小部分,而我也是他们当中的一份子。我身兼医生与作家二职已有二十五年之久,迄今已出版五本小说,获过几个文学奖。
 
医生与作家之间,究竟有着何种联系呢?作为医生,我们有幸近距离见证人们生命中的每一个重大时刻——从呱呱坠地到无忧童年,从喜结连理到劳燕分飞各西东,从初出茅庐到停职退休,从生离死别到入土为安——因而便有了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人都是有感情的,而对工作中遇到的事,大部分医生与普通人一样,也会表现出较强烈的情绪反应。契科夫曾这样写道:
 
“医生总有可怕的时刻或是可怕的日子……我所言的可怕时刻和可怕日子只有医生才能体会。”
 
伊森·坎宁(Ethan Canin)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他曾这样告诉一位记者:
 
“你就如同战士一般,目睹过人生的起起落落。”
 
埋头于堆积如山的医学材料中,我们往往会忽略医学与文学的重叠部分有多大。在学校学医时,我们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去掌握各个学科的知识,比如说解剖学、生理学、生物化学和药理学。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向高级会诊医师展示汇报病例,却忽略了我们其实也在学习一门完全不同的学科。
 
还记得刚工作的那几个月,我为了收集整理每个病人的海量全面信息忙得团团转。这几个月的每一天都可谓是“暗无天日”,至今我仍历历在目,然而在某一天,一切突然变得豁然开朗起来。那天早上,我会诊了一个黄疸病患者,下午则是看同学们繁琐冗长的案例展示,我昏沉沉地听着、听着……一个下午几乎就要过去了。我注意到,在这枯燥无聊的展示中,指导医师也在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他脸上表现出各种疲倦,甚至有点要生气的感觉。轮到我上台展示时,我突发奇想,临时调整了那些支撑结论的正反观点的顺序,因为这样才能顺理成章地描绘出我想要的结构,让这次展示简洁明晰。展示结束后,导师看着我,露出明朗的笑容,简单评价了句“做得不错”。
 
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样做会得到导师的赞许,只是把要展示的内容用讲故事的方式呈现给观众罢了。每个病人的病情就是一篇叙述文,始于症状,终于诊断,而中间不可或缺地,会交织一些令开头、结尾自然连贯的内容。对于那些想当作家的医生来说,讲故事的能力尤其重要。不过,在医疗训练的过程中,这个能力是否就能提高,尚无定论。莫斯科著名神经学家格里高利·罗索利莫(Grigory Rossolimo)曾是契科夫的同学,他回忆道,“他(契科夫)和一般的医生不一样。契科夫在收集病历的相关资料时,总是那么从容,那么一丝不苟”。或许对于一些人来说,学医时他们天生的叙述能力就能被激发出来。
 
在从医的职业生涯中,我们见过人们交流的各种方式,对此也十分熟悉。病人问诊时,我们常会碰到一些难以确切描述或是难以启齿的话题,所以医疗咨询可谓是语言学领域里大师级的产物。在医疗咨询中,明喻和暗喻、重复、省略、反驳、不当结论、迟疑、沉默都可以让医生获取更多的信息,这些方式比单纯不加修饰的言语更能贴近真相。
 
接下来,再来谈谈身体语言:我们能透过病人们的姿势、眼神、言谈举止来获知他们很想告诉我们什么,又想隐瞒什么,透过这些身体语言,我们基本都一清二楚了。这些特别的说话方式和身体语言都给予了我们很大的创作灵感,让小说中的对话更生动,人物形象更丰满。
 
我们在因为别人“大起大落”的情绪而激动的同时,也必须冷静处事。推动我们成为作家的最强动力,也许是我们对待病人时,那种既主观又客观的将心比心的态度吧。雷切尔·哈贾尔(Rachel Hajar)在谈论契科夫艺术与医学上的作品时特别提到,契科夫所塑造的人物“既有科学家和医生的冷静客观,又有艺术家的细腻缜思”。当然,有很多作家不曾当过医生,也取得了不朽的丰功伟绩,不过正如毛姆(Somerset Maugham)所说:
 
“我所知道培养一个好作家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和医学打交道。”
 
原载于《卫报》。
作者丨Phil Whitaker
译者丨冯秀萍
 

责任编辑:阿芙拉 afra@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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